魏郁春挥挥手过去,一个个被陶明案等人压得气氛沉闷不敢抬头挺胸的村民们,旋即活跃了起来,这些人里头自是有不少曾经故意刁难过她的人。
他们清楚陶明案的来意,一个个纷纷嚼着舌头,对魏郁春指指点点起来:“嘿!中晋来的大官儿,您要找的人不是我们,而是那个死丫头!!!”
“冯家的疯丫头也知道回来?!官老爷跟我们问这儿问那儿,可劲折磨咱们几个!!!”
在魏郁春那头吃瘪厉害的混混亦是一哄而上:“那婊子样的臭娘们也敢回来!我看不如早点死了好,尽给咱们添麻烦!!!”
冯家夫妇听不下去,平日与人为善的冯家人,就是身子再病殃殃,也是毫不犹豫抬起拳头,往那几个乱嚼舌根子的人砸过去:“亏我们之前把你们当村里的兄弟姐妹!!!上次村里王家死人的事情不是都查完了吗!跟俺们姑娘没一点关系!倒是因为你们,把俺家孩子逼得走投无路,听说他们去的盘龙山历年死不知道多少人,差点没命,最后不还是为了你们把那些遭难的孩子都带回来了?!你们揪着这事不放,咱夫妻两个也受够了!!!有本事就打一架啊!!!”
陶明案被他们吵得头疼,抬了手指让身边几个人去拉架。
这次他只身前来,因为杜明堂那边的事还未完全收尾,章司务只好留在京城。他临危受命,时间紧迫,身边没带什么亲信,到了南禺后,就直接喊了当地官府的牙人一同跟他来古溪村了解情况。
他身旁的牙人在南禺逍遥猖狂惯了,陶明案突然大驾光临,他们也不知他是来查什么案子的,心里惶恐,怕的就是他们在这些村子滥敛财的恶行暴露。所以他们生怕这村里的刁民话多漏风,眼看村人们因为受了冯迎春的刺激,快要压不住,旋即瞪眼过去。
“吵什么吵!”
村人们瑟缩不语。
官牙谄媚搓手,变了脸色,和陶明案交代:“嚯哟,村子里的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嘴里的话颠三倒四,能有几句是真的?!大人别见怪哈!耳朵污了也不要紧,咱兄弟几个家里可有不少宝贝,大人要是不嫌弃,不如移驾他处,嘿嘿嘿!”
他这是暗示,以后陶明案在村子里听到任何风言风语都不可信。他们这些年小职当惯了,眼光鄙陋,只觉得自己一个南禺的野官都唯利是图,京城混得风生水起的大老爷必是更加猖狂世故,所以竟敢胆大包天,明里暗里去利诱陶明案。
陶明案这铁面包公最厌恶的便是这般熏臭至极的官场恶风。
关阇彦在幕后将眼前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也看到陶明案越来越臭的脸色,隔岸观火起来:“看来这几个牙人要倒大霉了。”
“你还敢提孩子!要不是冯迎春办那什么破学堂,王家小子也不会死!我家孩子也不会死!呜呜呜!”妇人们哭起来。
她们旋即抱团往方才还不敢靠近的陶明案凑过去,期期艾艾道:“大人,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那冯迎春不是正常人!我看就是恶鬼变的!现在又回来不知道要索谁的命!!!”
陶明案一阵沉默,因为他也是刚知道这村里大名鼎鼎的冯迎春,竟就是他在京城的老熟人。他转身过去,刚巧和冯迎春对视上。
原本冷肃的脸好歹是有了点颜色,但一瞥到紧紧跟在魏郁春身后寸步不离的关阇彦,他便是稍稍缓和了点脸色,对那面色阴晴不定的关阇彦来说,亦是不可为之的重罪。
他自觉失礼,缓缓对他们二人抬手作揖,道:“冯姑娘,关……关公子,别来无恙。”
如今安南都督死讯风波未散,偏僻的古溪村多是蒙眼的乌合之众,不识得关阇彦相貌,此时照往常模样唤“都督”实为不妥,他考虑周到,嘴边登上转圜成了“公子”二字。
“啊???”
村里人哀嚎声顷刻消停,望望冯迎春,又望望陶明案,方清醒不少回来,他们居然是一伙儿的!!!
这些村人,在看到受杜明堂之托,从盘龙山将作孽者和受害者双方的尸体搬到古溪村的人马时,他们就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确是冤枉了这个可怜的姑娘。可那又如何?!即便他们后来的确也去找始作俑者之一的集市老书生算了账……可那又待如何?!
村里又不是家家户户都死了孩子、糟了难,村里也不是各个都受了冯迎春的恩惠,漏出来的那群人们啊,更是有不少被冯迎春得罪了的,他们眼看冯迎春没照他们所想的那样,名声败坏抑或是横死山崖,心里定是过意不去。
冯迎春不在的这些日子,一个个没少煽风点火,造谣的造谣,诅咒的诅咒。那群死了孩子的妇人知道黑衣人死去,无仇可发泄,心里其实也不痛快,被这么骚动一下,照样把冯迎春当成抨击的对象,以解心头之恨,分明她们自己比任何人都心虚。
魏郁春见状,一眼就猜出了这些走向,失望至极,爹娘虽没出事,但照样被村人戳着脊梁骨为难,日子一点也不好过。她心中盘算,是时候迁家了。
冯家夫妇已经管不上闲言碎语,拉着巧儿一起狂奔而来:“春儿啊!!!你回来了!怎么不跟爹娘说一声!”
夫妇又哭又笑,又怒又急,活似七情紊乱。
“你这孩子,之前走也不和爹娘说一声,这几个月过去了,我们还以为你……你出什么事儿了!!!”
“不孝女!!!担心死你爹娘了哇!”
所谓“不孝女”,其实已是冯家夫妇对魏郁春说过的最恨心的话了。可是这句话里,何尝不是道也道不清的心疼和思念。魏郁春看着他们,眼眶一红,矜持却又不知该如何矜持。
巧儿已经哭得稀里哗啦,方才她还绷着个脸不肯松懈呢,怎知一看到姐姐就卸下了伪装,哇啦一下就泪崩了。
她抱着魏郁春的腰不肯撒手:“姐……姐姐!!!”
先前还是喜欢抱着腿的小丫头,竟然长高了不少。
一家四口阖家团圆,原本围着的乌合之众们心中不快活,本想继续唠上一句,谁知嘴巴还没张,一个个都被关阇彦根陶明案过分狠厉的眼神瞪得连连抹汗。然后大伙儿都不言语了,眼看那几个官牙有些呆不住,又劝陶明案移步受贿。
陶明案知他们肚子是什么货,难得高调表示不耐烦:“行了,你们几个先回去。”
语气不容拒绝,官牙几人一听脸色笑得更灿烂了,眼神互相对接,心想,还是这京城来的大人懂事,连好处都不用就积极办事了,倒是省得他们哥儿几个辛苦掏腰包了。
结果没高兴一会儿,在关阇彦完美预判的目光下,陶明案果然敛了敛衣袖,板着脸道:“回头我就来找你们清算。”
官牙吓得魂飞魄散,也无法问清楚,只得乖乖夹着尾巴跑了。接着村民们也都跑了,为数几个和冯家关系尚好的大娘大叔过来拍拍一家四口的肩膀,也道别了去。
在冯家三人喋喋不休的追问下,招架不住的魏郁春只好老实交代:“爹娘,巧儿,我并非有意隐瞒去向,让一家人担心我。之前调查杀人凶手,在外面受了伤,恰巧碰上了关……贤齐的友人,便托那人带我去京城疗伤了,上次帮忙将证明冯家清白尸首送来村里的事,也是那友人所为。在京城遇上了繁琐的事,认识了陶司直,没想到这此回来,居然还能再碰上。”
冯家几口人习惯了关贤齐这个身份的存在,魏郁春自也得随着环境的改变,改一改口了,这勾起了她不少暧昧又羞耻的回忆,说到此处时,神色明显不自然了些。
语罢,陶明案闻言颔首。
冯家夫妇眼冒泪光,看着陶明案和关阇彦的目光里充满了感激,夫妇想要招揽二人去家里,可又瑟缩地把手收回来,内敛地搓搓手掌,又伸出去,又收回来,像是担心自己的脏手会玷污了什么宝贝一样。夫妇一副急急忙忙、不知所措的模样,当真是激动坏了。
陶明案和关阇彦被夫妇二人凑到一块,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陶明案感觉到了对方一如既往的敌意,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冷嗤一声。
刚巧不巧这声被关阇彦听到了,被完美地视作了挑衅的信号,他早就沉不住气了,压了压声音,皮笑肉不笑道:“怎么,陶司直这是不欢迎我?”
陶明案不太想回答他,只是眼也不斜一下,随口说了一句:“幼稚。”
“皇帝老儿这是担心你跟他抢功了吧?这么要紧关键的时候,却把你派来了南禺,居心叵测啊。我本以为拦截了案子就罢了,没想到这么忌惮你啊。”
这似乎触及了陶明案的痛处,因为,芳樱楼案破后,他忙前忙后,收集证据,最后不过换来了圣人一句不咸不淡的“赦免”,保住了命,不谈升官赏赐这些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的东西,就连最基本的审案的资格都不给他了。
证据、判词、案呈统统被人搜罗了去,和他陶明案半点关系都没有了,亲手把周家送入地狱的人,不是他,帮阿卟阿菊、张泉辉报仇雪恨的人,不是他,本以为会成为他们最后希望的人,也不是他……
他好似完全辜负了这些人给予他的重重厚望……
便是一生都以“为了世间之公正”为座右铭的陶明案,都难免心生不悦……努力成了炮灰,换了木石心肠的人,都会觉得遗憾,更何况是他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心怀大义的人呢……
这狗皇帝……
此时,陶明案也差点暴露了不满之意,而关阇彦比他更早一步就看清了圣人的嘴脸,也比他更有胆量在外说些不当的话。
陶明案沉默了,然后竟是蹙眉瞪了一眼说话不知轻重的关阇彦。
“与关兄无关。”
“提醒你一句,圣人非圣,南禺的水多深你我尚且不知,你这一来别是走的凶多吉少的路。”
关阇彦这是在赶人了。
“已经入局,只能破局,”陶明案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魏郁春,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醋地发慌的关阇彦,难得笑了笑,不吃他的套路,纯属气他,“岂会落荒而逃?”
关阇彦冷哼一声,抱胸不爽,继续往前走,好像但凡落后陶明案半步就会令其不堪,但人家陶明案的确没有任何要与他比的意思。
可关阇彦不屈不饶,一直相逼于他,甚至还刺痛了他隐私,他便存心生出一番戏谑之意,陪他玩起了争强好斗的戏码。
俩人就这样竞走起来,越走越快,俩人都有武功底子,不多时,他们走过之处竟刮起了脚风,呼啦啦卷了灰尘,把身后的魏郁春和冯巧儿弄得连连呛咳。
冯巧儿注意到了关阇彦,和姐姐叙旧半会儿,盯上了已经从魏郁春身上转手到关阇彦身上的食盒包裹,旋即舔舔舌头,大喊一声:“贤妻!!!”
“小东西吵吵什么?!”
关阇彦很不喜欢这个称呼,厌恶程度已经到了发指的地步,又生怕被陶明案听到他这么不风光的一面,他大声过去,就是想先赶紧把巧儿这丫头不知好歹的声音压下去。
当然,他没成功。巧儿瞧出他的不乐意,两只手扯着自己的嘴巴子,伸舌头“略略略”地做鬼脸,还一直喊个不停。
“贤妻!贤妻!关贤妻!!!贤妻良母的贤妻!!!”
陶明案脸上浮现出诡异的颜色,念念有词起来:“贤妻……?”
关阇彦转过身去,揪住小丫头的耳朵,他似笑非笑威胁她:“在外人面前不知道给我点面子?”
当然看着虽然气势汹汹,力度却是小的,惹得巧儿一点也不怕他,红扑扑的脸蛋直接扑了过来,直接搂住了他的腰,给关阇彦弄得一怔。
“这是作甚?”
他看着这假小子似的娃娃像被夺舍了一样,对他百般亲近起来,他觉得瘆人,可也怎么都说不出厌恶。他先前可是最讨厌小孩儿的,尤其是过分激灵的小孩儿。
巧儿瞪大水汪汪的眼睛,又是哭又是笑,她以往是最巴不得关阇彦这么个在她家死乞白赖不肯走的累赘走的。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真的等人走了,她反倒最舍不得这么个脸皮又厚、又老喜欢说毒话刺激她的家伙了。
巧儿童言无忌,哪里顾得上从前自己那副高高在上的老脸,张口就哇哇大叫:“我想死你了!!!”
关阇彦哭笑不得:“你这小鬼……”
谁知道他刚感动,巧儿就一把鬼手,扯走了他的包袱。
巧儿小小的个子,衬托得那裹着食盒的包袱过分大,丫头抱着它摇摇欲坠,但手绷得很紧,宁可自己脚步摇摇晃晃也不肯撒手。
她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小手不老实地往包袱里面掏吃的。
魏郁春脚程慢些,她不疾不徐地馋着腿脚不便的爹娘,冯家夫妇看到冯巧儿又开始撒泼,头疼得快炸,已经准备好啐过去,却被大女儿拦住。
魏郁春虽还是那副神情清冷的模样,可眼底处处都是温暖喜悦的光彩,她微微一笑,摇摇头,又示意爹娘一同朝前方看去。
关阇彦已和冯巧儿打成一片,简直是孩子王,陶明案则还是板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好像状态踟蹰,有些想融入进去,但不知如何去融。
三人并行。
魏郁春和冯家夫妇三人在后面缓缓跟着。又是三人在徐徐的夕阳下,渐行渐远。
回了冯家,冯家夫妇非要把大伙凑到一起,晚上几乎是掏空了积蓄,又是买又是接,弄来一大桌的菜,虽然没多少肉,却已是极其豪横,冯巧儿望着桌上的菜,眼睛都直了。
夫妇二人腼腆招待:“到底是乡野吃食,比不上京城的饭菜。官老爷您别见怪……”
然后又跟魏郁春和关阇彦道:“贤齐啊,谢谢你照顾我家囡女啊。阿春你也多吃点,补补身子。”
陶明案寻日就极其讨厌旁人对他百般吹捧附和,他其实品秩也不高,在大理寺和京城的存在感都极低,旁人再跟他提些他厌恶的东西,反倒让他感到无能硬装的耻辱。
如今,到了南禺亦是如此。他不会仗着此地村民的淳朴无知,给自己添面子。
他礼貌颔首,旋即回礼道:“不必那么称呼我,叫我陶明案就行。”
“这……这这直呼其名,不太好吧。”冯家夫妇慌慌张张。
魏郁春却笑道:“爹娘,你就听司直的吧,若是反复推诿,他反而会不高兴。”
关阇彦在桌席上察言观色,很快就找到了发挥本事的当口。他主动献殷勤,也不等冯家老夫老妻反应,碗就都被他抄去了,他握住勺柄,高高从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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