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沐肇明也没看见段星洄嘴里所谓的电子身份证。
这两年移动通讯发展的迅速，为了工作方便，所里几乎都用上了诺基亚。
沐肇明找局里的同事借了个充电底座。段星洄拿出来的手机是他没见过的款式，为了不与群众产生经济纠纷，沐肇明让他自己把电池扣下来。
结果段星洄却直接一口回绝。
说什么拆了电池就废了。
现在谁的手机不是把电池从后壳里抠出来，充完电后再给安装回去。
屁事真多。
“老沐，我跟你讲这还真是个稀奇事。”
吴健推开门从所里出来，瞧见角落里吞云吐雾的沐肇明，顿时嚯了声，“我的大哥，这是来了几根啊。”
沐肇明抬手在垃圾桶上方的灭烟盒中揿灭。
“审讯结果出来了？”
“哪有这么快，那王八蛋表面上配合，实际上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心里门清，看样子肯定有人给他通风报信过，今晚有场硬仗要打。”
给自己也点了根，吴健将文件夹递出去，“我来找你是为了你刚才吩咐我的那事。”
“什么吩咐不吩咐，兄弟一场，请你帮个小忙。”
段星洄作为热心市民，在公安追捕嫌疑犯中立了功，按理说现场做个笔录就能让人回去。
偏偏他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区刑侦大队根据刑嫌调控获取到的信息，在犯罪嫌疑人最可能动手的化工厂附近提前做好了布控。为的是将近来流窜在汉津附近的犯罪分子一网打尽。
段星洄不仅正好闯入了他们的抓捕行动，而且出现的地点更是犯罪群体藏身的窝点附近。
哪怕是算是巧合也值得引起沐肇明的注意。
吴健按着打火机伸出去，猩红的火色混合着尼古丁的气味，仿佛这有这样才能让人在高强度的工作下依旧保持清醒。
沐肇明说了句，“待会要回家，不抽了。”
低头，便翻看起了吴健带来的资料。几分钟后，沐肇明站直了身体，眉头却狠狠皱起来了。
“查无此人？”
“对，就是什么都没查到。”
吴健对沐肇明的反应不意外，他刚才就已经再三确认过了，“全国公安人口管理系统里根本没他这号人物，我甚至调取了汉津市近年来失踪人员的报案记录，出生档案也派人去查了，结果你猜这么着，甚至连个同名同姓的都没有。”
“不过这孩子与犯罪团伙肯定没关系，审讯室里的那人可以证明。”
沐肇明不咸不淡嗯了声。
吴健耸肩，“对了，育才路那边不是有监控？”
沐肇明没抬头：“咱们辖区的监控覆盖率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巷子里没有。”
“那我就搞不懂了。时间紧任务重，我也就查了个表皮，可能那孩子没登入人口系统，是从外省过来的也说不定。”
所里的老刑警抽烟都凶，一根烟没几口就见了底，拍了拍落在身上的烟灰，吴健打趣道。
“我刚才听小汪说，小伙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你外公，说不定还真是你家小辈。反正到现在都没家长来认，我看你干脆给人带回去算了，还能给绒棉添个伴。”
提到沐绒棉，沐肇明的视线悠悠从内部资料上移开。
“你要是工作不饱和，发展大道上的弟兄们还等着人去换班。”
“得，全怪我一张破嘴。”
吴健手头还有其他事，害怕沐肇明真要翻脸不认人，又说了几句，继续去忙了。
刑侦大队外又只剩下了沐肇明一人。
大队的办公楼去年才建成使用，现代化的建筑风格，水泥外墙上贴着深蓝的瓷砖，接近两米高玻璃窗透亮。
从沐肇明的视线看过去，少年头低着，眼眸也低着，睫毛很长，密密麻麻的遮住眼睛。
拿着那特么所谓的矮婆手机，活像是蔫了吧唧的茄子成精。
许是感觉到了凉意，他伸手搓了搓手臂，但却正好盖在了伤口上，嘴巴动了几下，他靠在等候区的墙壁上，又没了动静。
不用想，沐肇明猜他肯定又爆了句粗。
没录入人口系统。
对于老年人来说倒是有可能。
但段星洄看着也就十几岁，沐肇明养过孩子，知道九零年代出生的婴儿刚从产房抱出来就要强制登记，没有户口身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他根本就不是在正规医院出生，没有上过学读过书，更没有在任何医疗系统中有过看病记录。
沐肇明突然想起中午在自家姑娘面前的保证，消下去的烟瘾又有了抬头的趋势。
挠了挠后脑勺，沐肇明也对着垃圾桶骂了句。
“他妈的，净给自己找麻烦事。”
…………
警察局的灯瓦数高，惨白的光线晃得人眼睛发胀。
段星洄仰着下巴，却盯着头顶的灯源没有挪眼。
现在的情况很明了。
他，段星洄，穿越了。
从2026年9月10日穿越回了二十年前，2006年9月10日。
手臂上的伤口后知后觉开始疼，越疼越告诉段星洄这不是一场光怪陆离的美梦。
但他却没料想中的惊喜，也没有恐惧，更多是说不明道不清的怅然。
人在拥有后就会变得贪心。
他的确看到了沐绒棉，十六岁的棉棉，比照片里的还要漂亮。
但也正是十六的沐绒棉，高中还没毕业，更不会有个和她一样大的儿子。
射灯光线猛地变亮，段星洄还没来得及闭上发胀的眼睛，脑袋上就被扔来一件还带着烟味的冲锋衣。
“赶紧收拾东西，年纪轻轻，以为来派出所是什么好事？”
“外公？”
“真觉得我不会揍你？”
“哦，”套上沐肇明的冲锋衣，段星洄又将拉链一拉到顶，“谢了，老头。”
“……”
咬着烟，沐肇明穿着单薄的短袖，懒得纠正段星洄的称呼，头也不回地走了。
“跟上。”
沐肇明自费带段星洄去隔壁看了医生。
隔着衣服看不出来深浅，扒开布料才发现伤口并不小。
等沐肇明拎着缠满绷带的段星洄从诊所出来，开车到家，沐绒棉已经睡了。
房子里的摆设与二十年后没什么不同。
方方正正的二层小楼，家具全是上个世纪的款式，收拾的很干净。
锁上车，沐肇明进屋推开墙上的灯。
“我们家就这条件，能住就住，住不习惯你就联系监护人。”
段星洄：“我没监护人。”
“有没有是你的事，找不找得到是我的事。”
蹲身从柜子最里面翻出双还没拆下吊牌的凉鞋，沐肇明只当他还在闹情绪。
“都什么年代了，还兴离家出走那一套。”
段星洄刚想反驳到他这儿不算离家，视线却落到了正对着入户门的白墙。
当年沐肇明着急结婚，房子是从一堆老夫妻手上买来的，上任房主讲究风水，从外面进来是L形的隔断。
本是为了化解屋煞的大白墙，慢慢变成了沐肇明用来粘贴沐绒棉奖状的地方。
一米宽的墙体，从沐绒棉小时候参加少年宫绘画比赛到学校里发的三好学生，每一张都保存的很好。
沐肇明耐着性子开导，说了半天段星洄却始终没吱声。
转过身才发现一路上都没什么正形的少年，大红色的奖状倒映在他晦暗的瞳孔里，勾勒出凉薄与孤寂的模糊长影。
“牛吧，”沐肇明声音不高不低，“全是我姑娘得的。”
“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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