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棣棠在第一次看完《蓝嫁衣》后,就开始反反复复做梦。不同于上班迟到、肥狗压人这种具体的梦,她开始梦到些光怪陆离的场景。
她梦见分手那天,愉琛上一秒还在冷声质问,下一秒便被无数只手拖入深渊,再也见不着。
梦见她是故事里的无名小卒,季灵芝站在山洞里举剑自刎,她冲进去一脚踢翻日晷,扯着季灵芝往前跑,一路跑过白茫茫的雪原,勇往无前。
晚上做梦挺累的,但沈棣棠宁可做梦,也不想日日麻木不仁地入睡。
这些奇怪的梦,是她枯燥日子里唯一能望向艺术的窗口。
睡醒腰酸背痛,好过关上窗。
比稿前夜,她怪梦一晚。
次日打着瞌睡扛着画,踩点到场。愉琛依然在场,尽管这事跟他没什么大关系。
灵澜的画摆在架子上,是她一如既往的画风,柔和细腻。画面延续一轮演出的风格,主体依然是山。画面被山坡线条一分为二,山内是山神阿双,山外是手握骨刀弑神的阿双。
沈棣棠刚将画拆开,王导就乐了:“不是说参考演员身形吗?你这画跟两位主演半点关系都没。”
说得没错,画的主体是蓝嫁衣,由花瓣与手印织就。
可没等她说什么,王导就愣住。刚刚角度倾斜看不清,这会儿放正了他才看清楚。
整幅画布满大大小小的蓝色手印,每双手都像用力握住,也像努力推远,一层叠一层,构成新娘出嫁的薄纱嫁衣。而新娘背对着,微微侧头,只露出下颌线。
不是阿双,不是任何一个人,但又可以是任何人。
不是一个人的悲剧,是群体的哀歌。
“小沈......”王导怔愣许久,“愉琛说你锐利,我还以为他是说脾气.....”
愉琛坐在地上,手撑在背后,仰头望着画,轻声说:“编剧大概会很喜欢吧。”
王导意味不明地跟她说:“真的.....谢谢你啊。”
没等她回,王导便翻出个沉重的扫描仪,对着两幅扫描半晌,急吼吼地打着电话走出去。
“......我觉得你赢了。”灵澜说,“画得真好。”
沈棣棠被她夸得挺不好意思,抿抿嘴。
等王导回来宣布沈棣棠中稿,她倒没什么意料之外的惊喜。
“所以编剧是谁?”沈棣棠问。
“今天不行,下次见吧。”王导难得严肃,说完就走了。不知道急着赶去哪里。
“......编剧是什么世外高人吗。”沈棣棠嘀咕,联想到愉琛刚才的话,她扭过来问他,“你认识?编剧是谁?”
愉琛挑挑眉,驴唇不对马嘴地回:“干嘛不回我消息。”
沈棣棠指指画:“闭关。”
“没良心。”愉琛哀怨道,“看到门上挂的补给,都不会想回我吗?”
“并不会。”她皱眉,“你认识编剧?”
“礼拜天周翊包了个独栋过生日,一起去吗?”愉琛继续打岔。
沈棣棠不耐烦道:“我就一个问题,你怎么这么多事儿啊......”
“答应我就告诉你。”他挺正式地说,“我们五个人好久没聚齐了。”
“......”沈棣棠无奈点了个头,“去。”
“后面怎么打算的?”愉琛问。
沈棣棠掰着手指头,“明后两天二仙要去产地考察,摘猕猴桃,带径那种,酸酸硬硬没熟的。她说可以带我一起,应该很好玩。回来去仙草画廊帮我妈妈的忙,她们最近又有新展子。再后面就没什么了,画画,还有给周翊庆生。”
“这么事无巨细?”他笑着说。
“不是你问吗?”沈棣棠拧眉。
他笑得更欢快:“我不是问这个。”
“我是问,你后面——打算回我消息吗?”
她别开视线:“.....回的。”
“那你签字画押。”他说,“省得你总是骗我。”
“骗子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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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人多眼杂的,哪有那么快找到?”郑云无奈道,“非得要?”
愉琛肯定地回:“很重要。”
“.....行吧,那我让他们再找找去。那天你晕倒我魂儿都吓飞了,哪还顾得上你换下来的衣服哪去了。”郑云叹气,“你那身衣服口袋里到底是有什么要紧东西啊?”
愉琛说:“呈堂证供。”
“啊?”
“抓骗子大王用的。”
呈堂证供。
挂掉电话,愉琛在自家客厅晃了两圈,活动活动身体,转身走进房间。这房间原本是给沈棣棠用作画室的,此刻堆得很满,他跳步走进,站在房间中央。
这间仓库似的房间,是他用来囚禁沈棣棠的。
右手边挂着一排画,与寻常不同的是,每一幅都是反着挂的,摆出副面壁思过的姿势,根本看不见画的是什么。
角落里是陈旧的零食架,零食架旁边放着可移动的衣架,衣架上摆着许多垂感上佳的丝织男装,再旁边的收纳架上放着许多檀木手串,旁边还有个柯南小黑人的塑料卡套,边缘因为年代久远泛起陈旧的黄。
左侧放着许多书本和速写本,还有些揉皱后重新展平的小稿,乱七八糟。在后面有一排只剩空壳的草莓面霜,从左至右图案由深至浅。
那片触碰过沈棣棠发尾的梧桐叶被塑封起来,夹进破旧膨胀的速写本里,露出一截尖尖的叶尾,像她进门后朝外伸出的一截手臂。
类似的书签还有很多:柠檬糖的包装纸、塑封好的一小撮狗毛.......
这些藏品杂乱无章却干干净净地摆放着,像囤积已久的情绪,褪色但永不消散。
最引人注意的藏品,是摆在正中的动态相框。相框循环往复地播放同个视频画面:
聚光灯亮如白昼的舞台上,少女发尾飞扬,垫起脚,身体钟摆似的荡起来,接着抱住他。
而他呆滞得犹如静态相片。
天知道他费了多大力气,才从拍摄观众手里要到原视频,偷偷私藏,反复回忆。
这见仓库似的房间,是他用来囚禁沈棣棠的。
但好像只困住了他自己。
沈棣棠早就不在原地了。
她就像个勇敢的水手,满帆迎风,于大风浪中抛却重物,轻装只身向前。他却不甘于沉溺于海底,而是默默地随着她的方向,沿途打捞其余丢弃物。
等到风暴止息,她如果回身走一步,——不,不用走。
哪怕只是回过头,或是略微松动,露出一点回头的意味,他都愿意立刻抱着打捞来的战利品,站在她面前。
看啊,都还在呢。
你还......想要吗?
出现在她面前是如此,促成五人重聚亦如此。
他愿做个反方向拨动指针的人,拼尽全力希望时间倒退。
如果能退到五人聚齐,那么是不是就能退到“柏林危机”之前?
如果能退到“柏林危机”之前,那么是不是.....也能退回到还在一起的时候?
就这样修正不该存在的、错误的时间线。
这个房间,这些藏品,便是他的存在,他的正确。
所有于他而言重要的记忆,都会变为藏品的一部分。
唯有一段记忆,被骗子大王掩埋,了无声息。
他在车内高烧那晚,他无从囤积的那段记忆。
所以他拜托郑云去找那晚的证据。
她存在的证据,那个吻存在的证据。
他好像点燃了引线的一端,接着只能漫长地等待。
——是惊雷还是烟花,此刻还无从得知。
陈尔欣走访的果园就在离上海很近的镇上,她开车载沈棣棠和肥狗,就当是两日出游。
欣欣果园越做越大,陈尔欣也越来越有老板的样子。
到果园门口,陈尔欣先下车跟果园负责人打招呼。
“您内个.....莅临,我们这破地方大棚都生辉。”对面五大三粗的男人看样子是个果农,他大约将自己认识的“大词儿”都用上了。
男人看起来对她毕恭毕敬,粗旷中带着那种特有的、朴实的尊重,三言两语将食宿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陈尔欣此刻也一点不“二仙”,和男人面对面聊着,看起来脚踏实地的。
男人说:“那个什么,陈总,那您先逛着,我去盯餐馆。”
说完踏着碎步,紧赶慢赶地走了。
沈棣棠和肥狗一前一后从车里探出头,四只星星眼落在她身上。
陈尔欣回到车门前:“走吧,带你看活的猕猴桃去。”
沈棣棠感叹:“你是陈总哎。”
“爱听,多喊两声。”陈尔欣又变回二仙,“我觉得这个称号很旺我。”
沈棣棠叠声喊:“陈总陈总陈总陈总陈总......”
喊太快,听起来有点像“车子”。
趁着生意伙伴不在,陈尔欣不用保持靠谱人设,两人一路傻笑到猕猴桃树下。
“啊.....”沈棣棠站在架子下面望着猕猴桃树,“我现在知道我妈为什么笑我画的猕猴桃了。”
陈尔欣从包里量果径之类的品控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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