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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母亲的遗愿

小说:

四十年沉淀

作者:

白羽叶

分类:

现代言情

咋都过去了这么久呢?浑然不觉间,都已经过去了半辈子了:大半辈子都已经过去了,他还俨然一副年轻的姿态,行走在这个社会上。社会于他,是一个庞杂的体系,他只是背负了其中的一部分;这一部分背在身上,或轻或重,或缓或急,每一步都是匆促的,——抑或厚重的。他还没有来得及驻足观望片刻,日子就像小河的流水,一路潺潺而去,幻化出无数白色的泡沫。

似乎一转瞬,又是一个冬天。这个冬天较之往年,来得更突兀一些。人们还没有从融融的暖意中回过神儿来,深深的寒意就隆重来袭。北风夹杂着呼哨从城市的半空呼啸而过,舔起地上的碎叶乱舞,给周围的天空加深了一重灰暗。慢慢长空,尽是呼呼的风声。把树枝上残存的几片叶子都刮的精光。鸟巢儿歪斜了,孤零零的吊在树上,随时落地的样子。间或有几只宿鸟,声音尖利的掠过枝间,飞向远处更空旷的原野。

风停了之后,下雪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在夜里,或许是在凌晨;飘飘洒洒,漫天飞舞,给大地裹上了一层薄薄的棉絮。

周围的景象显得几分萧瑟,唯有方玉青家的后院,别有洞天。在墙角的一两米处,那一树腊梅,迎着寒风,悄然绽放。

腊梅傲立霜雪中

未知霜雪落几重

待到百花争艳时

香魂一缕化春风

方玉青按照惯例,五六点钟就起来了。推开窗户,咋见此景,不禁满心欢喜,既兴赋诗一首。还觉得意犹未尽,想起王安石的咏梅诗,在书房里犹豫片刻,摊开宣纸,流利的书写起来,一副工整的小楷跃然纸上。

墙角数枝梅

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

为有暗香来

油墨散开,满室生香。

站在桌前仔细观摩了一会儿,自为每天早晨强力静心一小时的书法练习没有白费功夫,每一笔起落都自然浑成,点墨成金。

难得此时美妙的意境,又兼雪花助兴,他沉浸其中,心里十分的惬意,把昨夜的千头万绪略微抛开了一些。可是隔壁母亲的叹息和文馨洗漱的流水声将他拉回到现实中来。——现实生活不容他惬意。

他随手带上房门轻轻走到母亲的房间。

一股窒闷的气味直入鼻孔,导致他一连打了两三个喷嚏。

听到他的声音,母亲挣扎着挪动身体,慢慢的睁开双眼,看定他,未卜先知地说:儿子,你老妈我的时辰快到了,你得准备一下,免得到时候慌了神儿。

我的天!他心里咯噔一下,不觉打了个寒颤,稍俟镇定后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安慰母亲道:妈!咋能这么说,你老人家高寿,还要活个几十年。

他挨近母亲坐着,捂紧她的双手,感觉冰凉冰凉的,把火盆从屋里挪拢来,加了几坨大的碳火在乌瓷暖手炉里,先把手铐暖和了,又放在老人的脚头。为了防止蹬倒,把手伸进去扶着。母亲的脚也是冰凉冰凉的,他昨晚给她洗脚时就已经感受到了,只是他不愿也不敢往别的方面想。

母亲自己先知先觉,把这个话题点开了,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儿子,到了时候,你把老妈收拾得干干净净,吹吹打打,风光体面的送上山去。

说完这句,老人用希翼的眼光看着他,那神态,就像一个孩子。

玉青惭然的低下头,紧拉着母亲的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人闭上眼睛,虚弱的喘着气,费力的将身体缩进被窝里。

方玉青又是一阵揪心的难受。

局长的母亲死不起!

这是基层干部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不想现在落在自己的头上。

他斟酌再三,一个不太成熟的念头渐渐浮上心头。

仅此一念,他就在心里狠狠的骂了自己,立马就否定了。

否定了之后,却又反复出现在脑海里,再也挥之不去。

此时此刻,他多想身边有个人商量商量,帮他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看一眼文馨,见她竖起大衣的领子正准备拎包出门。

房间里,只有父亲的照片在墙上静静的望着自己,笑容里带一丝不易觉察的威严。

那是解放初期,父亲在步兵学校当教官时的照片,着一身军装,英姿威武,正气凛然。

父亲十九岁离家从军,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戎马倥偬,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每一次回家,母亲就像一块望夫石屹立在村头,风里来雨里去,望眼欲穿的等候着。回来了相聚几日,就又匆匆别离,万般不舍的送夫归队。

解放后,母亲本来可以随军,以军官家属的名誉住进部队院校,她怕给领导添麻烦执意不肯去,在村里一住就是几十年。苦扒苦等等到父亲转业回城,那时候,母亲已经年迈了,父亲的身体百病缠身。

父亲去世的那年,方玉青风华正茂,刚刚升任为工商局局长,行驶二把手权利。

那时候,他还太年轻,多么需要他老人家能够多陪伴他几年啊。

唉,这都多少年了啊,他从心理上还没有承认父亲去了,他坚信父亲一直在背后审视着他的一切。

他哩,则从来以父亲为楷模行事和为人,不敢有丝毫差错。

有时,他甚至觉得,自己之所以能走到今天,是靠着他老人家的精神遗产一步步走过来的。

一走就走了这么些年。

这年的方玉青四十五岁,以世俗的眼光看,正处在人生的巅峰期,且具有无限的潜质和才能,是一个比较稳妥的年龄段。这并不仅仅因为他是市工商局局长,行使着一个局长所能行使的权利。单从面容看,岁月之唇浅浅的一吻,只在眉心的正中印上一道川字纹,这道纹路在他坦淡的表情里若隐若现,只有面对重大的案情和人事纠葛时才会出现在眉宇间,在那张柔和的脸上增添了一层凝重的色彩,显出几分抑郁和神秘。

这神情颇令市民不解,人们本能的认为:又是哪个不法分子在我们局长的眼皮子底下犯了事,让他愁眉不展。或者说,他们更喜欢看到他温文尔雅的表情和气质逼人的神态。斜长的眼睛和着两条斜长的微微上扬的眉毛,恰到好处的点缀在一张俊逸的脸上,透射出一种高洁的光芒。浓密的黑发,光洁的额头,挺拔的身材,低缓柔和的声音,这一切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都具有摄人心魄的魅力。

好多人看好他,认为他年轻有为才华横溢,应该是前途无可限量。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二把手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好多年,一直没有升迁的迹象。

关键就看这一次了。

这一次市局人事变动,对他来说,是关键性的人生转折。

二字头上减一横,方局这回有望上去一步台阶了。人们私下里议论并期待着。

因为,和他同僚多年的一把手肖志国半个月前从工商局调走了,调到财政局当一把手去了。

应该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别无二致的既定事实,所有人都认为,方玉青是接任肖局长的不二人选。

除了他,还会有谁?

这不明摆着吗,方玉青目下正行使一把手权利,接管人事和财务,统领全局。

权利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峰。

这是一个非常的时期,如果母亲的大限将至,他又将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人事冲击。

多年的官场浸淫,已让他清醒的认识到,此事非同小可,弄不好,也和父亲当年一样。甚至比当年更胜一筹。

社会上的那些歪风邪气,在红白喜事和逢年过节时,显得尤为突出,有时候会让一个局长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时至今日,那些精彩纷呈触目惊心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父亲去世的那天,是一个秋日的午后,天气阴沉沉的,乌云密布。下午三四点钟,开始下起了雨。父亲当年的老战友老同事和周围的平民百姓们都顶风冒雨闻讯而来,他们相扶相搀,表情悲戚的站在雨地里默默哀悼,泪水和着雨水流成一片。好多人泣不成声,口述父亲的光辉事迹,感动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然而,就在这一支悼念的队伍来后不久,接着又来了几拨人,都是些企业经理公司厂长和商界名流什么的。他们开着奥迪宝马和各种中高档轿车,鱼贯而入,按照顺序,规整的停放在殡仪馆里,摆开了一条条车队的长龙。使得整个现场拥挤不堪。

与此同时,一蓝蓝包装精美的鲜果也随着车队运至现场,在一片花团锦簇里散发出阵阵奇异的果香。

一两辆老百姓的丧车挨挨擦擦的开过去,被挤靠在大院的一角,进出的人们不得不斜着膀子挤过去。

这些人西装革履,出手不凡,当那些老战友老同事敬献花圈的时候,他们捧着厚厚的冥钞,郑重其事的交给文馨。

通讯员周亮紧随其后,将这些物什一一登记在册,以备事后处理。尽管他工作认真,一丝不苟,但还是漏掉了一些体积小份量足的贵重物品。这些东西后来存放在工商局里等待处理。

那些所谓的冥钞,只是在表面上覆盖了一二十张,里面可都是货真价实的东西,数量不多不少,刚刚卡住一个新任局长的咽喉。

父亲当年的老战友们,还站在雨地里默默哀悼,时而回过头,目光如炬的看着他;仿佛在说,你把老革命的丧事铺排这么大,他就是进了坟墓,灵魂也会不安的。

这目光犹如钢针深深刺进他的心里。

他压抑着巨大的悲痛,一左一右的被人搀扶着,多想跪在父亲的灵前大哭一场。可是,竟然完全身不由己。

多亏文馨遇事冷静,沉着应对。拿出了王熙凤协理宁国府的本领,将大小事务打理得一清二楚,前前后后没一处遗漏。

但是,事过不久,他们夫妻就实实在在的大吵了一架,差不多已经形同陌路了。

此后经年,他总是被一种莫名的痛苦笼罩着,一有机会,就会缅怀父亲,深深的痛哭一场。

呲——火盆里冒出了一股轻烟。

国庆儿,下雨了吗?母亲翻了个身,轻轻的问。

妈,没有,外面在下雪。

莫哭,儿子,你妈这回不是死,是和你父亲团圆去了。夜间里,他就已经托梦给我了。

房间里烟气氤氲,映着亮光,他看见母亲的脸上挂一丝笑意,似乎对即将来临的归期有一种憧憬,好像已经盼望很久了。

呲——呲呲——火盆里腾起了几股烟雾。

他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泪水哗哗的流了下来。

母亲在床上辗转,幽幽的自语:

是时候去见他了,都已经托梦好几回了。

说完,就将头埋进被子里,沉沉的睡去。

他拨了拨炭火,又加进一些,起身给老人捂紧被子。探一探她的鼻孔,气息均匀。应该不会那么快的。他想。

雪还没停,透过窗户,他看见文馨进了月洞门,从外面回来了。她抖落掉身上的雪花,用力踢掉鞋上的泥渣子,吱的一声,推开了房门,身上带着一股寒气。

她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不紧不慢的数落道:

每个人都有失去父母的那天,但我没见过一个像你这么心思沉重的。就好比父亲,他老人家走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时常偷着哭,这样怎么行啊?

她将一叠厚厚的人员名单摊开在他面前,轻描淡写的说:大致上有这么多人,这是人情面上的,隐形的不知有多少,说不定,到时候 ,莫名其妙的,又是一大堆人。

文馨的脸红红的,说话时正对着墙壁,也根本没看玉青的脸色。

还是和原来一样,在万豪大酒店,预订七十桌,备加三十桌。

赶紧退了吧,这一回,不劳你操心,我另有安排。

他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她,简短的说过几句就关门而去。也不管外面风雪正紧,也不管文馨气的目瞪口呆的样子。

天籁轿车静静的停在门外,看见他出来,司机殷勤的打开车门,恭敬的候在一边。

李刚,早就跟你说过,不管是刮风下雨,我都自己走到局里去,不要你来回接送。

方局,这个天气,路上湿滑,所以我就来了。

他没再搭理,严厉的瞥了他一眼,径自走过去。

天籁轿车徐徐滑动,亦步亦趋的紧随其后。

出了月洞门,向南直走十几米,过一道锈迹斑斑的铁大门,外面就是茂园大市场。大门将市场挡在门外,看起来是和居住区分割开来,实际上还是连为一体,一两栋门向朝南的楼房横在市场的北边,将商用和居住一分为二,每当有不法的商贩缺斤短两时,一看到工商人员打此门进进出出,先自就气短几分。之所以这里一直是居民口中最放心的市场,交易量日见繁盛,生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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