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两旁落满了一片片树叶,有些地方已经堆积起来了。暗黄,焦枯微卷的树叶,在人们脚底下沙沙作响,踩上去犹如触动植物生命的末梢儿,不由的生出秋天的怅惘。从来没人关心一片树叶的命运,它与人类的活动无甚关联,但起到震撼心灵的作用。当秋风瑟瑟,花草枯萎的季节,咔嚓一声脆响,它们脱离了主干部分的滋养,叶脉上带着哭泣的泪痕离枝,把树身变得稀疏了。那优雅的舞姿漫天旋转起来,徘徊了许久,最终落入地下,被人踩成了锯末儿的粉碎状,与泥土融为一体,以完成它的终极梦想。如果地上没有泥土,只是坚硬的水泥和柏油,那就难免被堆积成小山后付之一炬。它们被燃烧时的场面极其壮观,猎猎的飘扬,像风中的旗帜。风吹过来,旗帜匍然倒下,飘忽的枯叶蝶最后与时空交融,变成了大地的附着物。它是那么轻盈、柔腻、被一掠而过的飞鸟的羽翼带走了,来去都不着痕迹。谁都知道,它刚吐出第一颗嫩芽时,是多么令人着迷,仿佛敲醒了沉睡了千年的梦,阳光明媚耀眼,枝叶吐露芬芳,生命以极大的张力向周围扩散着,伸展成一片浓墨重彩的景象。它那生机勃勃的浓荫吸引了成群的鸟儿结伴栖息,在它那浓密的叶片啁啾。它那垂吊下来的形体语言是多么令人心旷神怡啊,点缀在露台与亭子间,用一点点盎然的绿意,给自然增色,竭尽一春一夏。然而,几乎是毫无先兆的,秋天的凉意就渐渐来袭,裹挟着它一点一点的褪去了……
他走的非常缓慢,脚下的树叶沙沙作响,落下去的感觉就像是踩在棉花上,两腿只打飘。他身上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他承认昨晚喝多了,就酒劲儿和文馨争了几句。隔了一夜,她还没有消气,不理他,一甩门自己出去吃早饭。把他的疲惫,心碎,无望,一股脑儿的甩在身后。
他渴望……渴望一种诉说,一种温暖,一种精神上的释放和舒缓。渴望被人爱被人疼,爱惜他的心——他那小心翼翼包裹得严严实实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一颗多么需要温暖的心。渴望有人像拾一片树叶一样,把他从泥泞中拣起来,握在手里抚摸怜惜,心疼的捻平上面的皱痕,还原它生机勃勃的生命力。
秋天都已经来了,还能从春天里开始吗?方玉青捡起一片树叶,掐着茎儿在指尖上捻动,任它像枯叶蝶一样蹁跹。触景伤情的联想到自己的生命,已走到秋天里来了。
他是等到看不见文馨的身影了,才从月洞门里走出来的。这条路走了几十年,头一回放慢了脚步。他再也不能迈开步子匆匆的往前走,把同行的人甩出身后几十米远。他感到精疲力竭心力交瘁,接二连三的事情永远没有尽头,永远无法阻止。——就像那只玉牛的角,深深的戳在他的心里。原本,它是还给她了的,被她施了什么魔法原封不动的又躺在他的口袋里了,今天一早才发现。发现后十分懊恼,怪自己不能把握好情绪,任酒精迷惑了头脑,又让她钻了空子。于是,他带着它,准备以快件的形式寄给她,避开两个人当面交接时推来推去的尴尬,最后又总是在她的强制下勉强的收下。然而,一走进办公室,局里就有事了,他没来得及去办快件,就被这些事给震撼到了。
有人在向他作汇报。
局长,市里有些情况,是刘双玲跟踪了两个月零二十五天才摸清它的脉络的。当然,代价是双玲又挨了打,目前正在医院里打消炎针。她是在挨打之前向局里汇报这件事的。坏人单打她的脸,想要达到破相的目的,被双玲机灵的闪开了,只在头上划开了一条口子,缝了几针。据她描述,他们原来打算在她的脸上动刀子,幸亏她反应敏捷,把本来留在脸上的伤口转移到头上了。所幸只是皮外伤,没有伤着脑组织,不然,我们局里又要为一位美丽的天使而大放悲声了。说实话,通过种种迹象表明,刘双玲根本不傻,她只是痴而已。爱自己的事业,兢兢业业,爱自己爱的人,一厢情愿。但是,我敢说,她灵魂里的闪光点是任何一个聪明人都无法比拟的,我们应该从内心里尊重她的痴傻而不是嘲笑。
说话的人是一个科室的办公室主任。他在整理资料时,听到外面议论纷纷,说的都是有关刘双玲的事儿。他还是头一次对刘双玲另眼相看,把她当作一个正常的人去理解。这一理解,她的形象立刻变得高大起来,而不是一直以来局里面大多数人对她抱有的成见和冠以的名号那样。她开始引人注目并得到不断的关爱,大家几乎都到医院去看她,劝她发现案子不要单独行动,而是首先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双玲激动的说,我是一个编外人员,依靠局长的仁厚才得以保留这个岗位,不努力工作就对不起局长。同时也对不起自己的岗位。
大家又说,只有在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才能保留岗位。
她点了点头,同时对自己的几次遭遇感到心有余悸。她所受到的威胁还远远不止这些。也许,更恶劣的报复还会加剧,她一时不防范,不幸就会随时降临。她把自己的童真和职责联系起来想,不由得阵阵恐惧。然而一种无形的力量又推着她往前走,天不怕地不怕,敢于和市场最出名的恶霸较劲儿,让他们感到头疼。她自己也从自己的胜利中得到鼓励,见到方局长也敢大大方方的看他两眼。
然而,在去医院看望她的病床边,方局长却严厉的警告她:刘双玲,如果你再受伤一次,我就让你长期休病假,从市场协管员变成家庭生活管理员。
她着实害怕失去工作,向局长做了个类似下决心的保证,不再单枪匹马,遇到案子先报告,听从领导安排。
从医院里回来后,市场监督管理部门根据刘双玲提供的线索,向他绘声绘色的描述着以下内容:
两个多月前,市里大大小小的居民楼前,出现了几个奇怪的人。他们自称是花厂的员工,上门收购过期的食用油和抽油烟机卡槽里面的油,收回之后制作花肥和水库鱼料。从经济利益上讲,制作花肥的卡槽油是互惠互利的,收购者和住户之间达成的协议是定期免费清洗烟机。这样,每家每户每月可收购半斤以上吊槽油和半斤以上浑浊油,当然还有过期油。用户们毫不吝啬的送给花厂。如此一算,整个城市每天产生的废油在几百斤左右,花厂都要建一个肥料厂了。另外,鱼饲料的收购还可以来源于大大小小的饭店和农庄,这里每天产生的剩饭剩菜也可以建一个鱼料厂了。随着这一新生事物的兴起,楼层与楼层之间,住户与住户之间,家家门口都装着一个特制的隐形的塑料袋子。袋子装满了就被人取走,换一个空的,装满了之后再取走,循环往复。刘双玲在一个小餐馆里吃饭时偶然发现了这一现象,由此及彼,又在普通居民楼里暗中观察,发现了同一类事物。好奇心使然,竟然跑到花厂和大型养鱼厂的附近近距离观察,有了进一步的发现。原来,废油和剩饭剩菜都没有用来制作肥料和鱼料,而是用作别的用途。究竟做了什么,她一时也想不出。但凭着多年的职业嗅觉,她感到此事绝不是那么简单。果然,多次跟踪之后,她发现了地沟油二号(这是她自己给取的名字)。那些所谓的花肥,其实只是个幌子。花厂的背后,是一个小型的炼油厂,象征性的装了几包花生,里面却是成堆的空油桶,滚得到处都是。还有一堆码得整整齐齐的油桶在房子的另一边,里面是装满了卡槽油和过期油的,几个工人正用棉布单过滤渣滓,像豆腐坊里过滤豆腐一样,滤出一坨坨的黑渣。就这样简单处理,就直接分装在印有合格包装的油壶里发出去,卖给那些小型的商店和超市,牟取暴利。于此同时,从饭店收回来的剩饭剩菜也有了新的用途。它们分成不同的类别,有鱼的虾的肉的丸子的汤汁的,分别存放在冰箱里等待二次加工。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把废纸箱放在火碱里浸泡一夜,捻碎了兑进去。加工后的酒店残羹和废纸们立马身价百倍,变成了成品虾饺肉饺和各种味道的包子,于第二天早上出现在城市居民的餐桌上。人们正津津有味的品尝着不同口味的残菜剩羹哩。
办公室里坐着几个不同部门的人。他们听到这里,本能的反了胃。有一个当时就要吐,怕把办公室弄脏了,三两步走到室外,在垃圾桶上拼命的怄喉咙,好把泛上来的食物抠出来。
他们几乎不约而同的想到那些大小酒店的角落里竖着的木桶,里面装满了残菜剩饭,蚊子飞来飞去,狗子扒翻了饭菜桶,又被清洁工的手竖起来,之后,有人以鱼料的名誉将它们拉走,消失在尘土飞扬的街道上。
方玉青没有吐,他其实也想吐,被一根烟堵回去了。他弹了弹烟灰,让烟雾缭绕,把他的脸给罩住了。看不清是灰色还是白色,但很忧郁。
紧接着,说话的人又把话题引向了另一个主题。
局长,市面上又出了新东西,有人把曲鳝风干了,当作虫草来卖,价格是虫草的两倍。一根大的曲鳝卖到五百,小的也卖到三百多。它是地底下的神物儿,脊背上长一条红线。这条红线每五十年才出现一次,只在夜间蠕动,蠕动时身上会生长药液。这种药液在显微镜下被称为sy2.它是一个医学术语,一般的市民不理解,只有权威专家才能解释明白。据说,它在促进细胞再生,激活坏死的软组织,和挽救垂死的生命方面,有着起死回生的作用。喝了sy2的神秘药液,岁月竟然停了摆,永远定格在三十至四十五之间,即不白头发又不掉牙,甚至能把死者的灵魂从坟墓里唤醒过来,在人世间重走一遭。简直给说神了。人们哄抢它已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掏空腰包也要取得这一支神药,以达到祛病延年之奇效。目前市场严重断货,有人要买,先交押金。押金交一千只是等待,交两千能看一眼它装在玻璃瓶里的神秘曲线。嗨,说白了,它不过是一条僵死的蚯蚓而已,比起长虫和蜈蚣等无脊椎动物,那脊背上面的红线,显然是天赐的,专为了拯救人间疾苦……
办公室有广告登记部合同纠纷部和市场监督部门的十几个人在场,满满的挤在沙发椅上和办公桌周围,聚精会神的听着管理员半严肃半调侃的新生事物内容简介,被市民们无可救药的惧老心理给震惊得哑口无言。
一屋子的沉默与叹息!
方局长看着管理员,提高了声音:这股风从哪儿刮起来的,还从哪儿扑灭,以防蔓延之势。看看哪些人在造谣,又有哪些人在售卖,广场,酒店,农贸市场,凡是人口密集的地方,都要进行排查。抓到一个鼓吹红线曲鳝的人,对整个事件来说,就有了初步的进展。另外,群众方面,也要做大量的宣传工作,防止更多的人上当受骗。
目前的问题在于,人们哄抢的程度远胜于非典时期对野菊花和板蓝根的强烈需求,后者还在情理之中;而前者则相当于强盗不用动手只需动动歪脑子,就能让人自动掏钱,还不背负抢劫的罪名。
所以说,虚假广告是最能蛊惑人心的,作用相当于迷魂药。有的人被迷惑了,尚能觉醒;有的人,宁愿倾家汤产,也要冒死一试?科学和伪科学在衰老和疾病面前都是人们心理上的强心针,能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一个镇定的作用。
局长,那我们要从哪里着手?去查洞尔山呢还是查找红线曲鳝?
两处同时着手,这两处的祸害性都关乎人民,我们没有任何理由顾此失彼。
他命人拟一份宣传单,分发到市民手里,看那上面的内容,太简洁,竟然自己动手,写了个长篇大论。
广大的市民朋友们,很久以来,我们被疾病困扰着,精神上陷入恐慌之中。继非典之后,新一轮的抢购之风悄然兴起,大有超越以往而无不胜之。非典时期的野菊花板蓝根金银花每斤卖到八十元,较平时翻了几番,结果,非典没来,我们的腰包却被掏空了。于此相比,这只是一场小小的抢购风暴,它刮过去应该风平浪静了。但是,有人惦记我们的钱包,惦记的太久了,似乎不刮起一股新的飓风,就不足以将它席卷一空。这就是市场上出现的sy2,它在挑动人的软肋方面肯定比非典时期来得更迅猛一些,也更具欺骗性。
想想看,一条红线曲鳝,也就是雨天里爬出来的脏物,它的学名是蚯蚓,改善土壤的。如果被冠以sy2的医学术语,就变成了无价之宝,那么,这世上的灵丹妙药就能把秦始皇从地底下唤醒再度视察万里长城。生之自然死之必然,任谁也不能逃过自然之法则。可为什么一个sy2的异端学说就能让我们如此的心悦诚服呢?这里面除了疾病的困扰和精神上的弱不禁风外就没有无知和盲从吗?说白了,有人在利用我们对健康的忧虑,并在原有的基础上重重加码以累积对于身体和精神的重负,以此来拓宽一片利益的空间。终有一天,我们会因为承担不起这种重负而倒在自设的心牢里。想想看,我们的精力和经济还能承受多少如此这般的遭遇。
编织美丽的谎言总比偷抢要名誉得多,所以,sy2的疯抢之风就这么刮起来了。让我们分析一下,这里潜在的原因是什么,是善良与邪恶反复较量的结果,是疯狂比理智更占上风。也许都不是,是我们的心灵太脆弱了,脆弱得需要曲鳝来穿珠引线才能达到生命的硬度。那就让我们共同努力吧,让阳光照射到心里来……
他本来想强调一下sy2的骗局,提醒市民们警防上当,结果竟然写成了散文。一定是他的心在起作用。他近来越怕伤感了,看见一片落叶就要浮想老半天,不知是不是跟这个现实——物质的饱满和精神的虚空形成的反差有关。
他有点明白李墨兰说的眼胀耳胀心胀,被塞得满满的,是什么感觉了,心里越来越不踏实,而新鲜的危害性的事物是越来越多了。不光是麻杆石,不光是地沟油——噢,刘双玲又发现了地沟油2号和用火碱纸混造的熟食;还有瘦肉精苏丹红之类的。现在,连曲鳝都出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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