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杆石这种东西,虽说也是石头的一种,质地并不坚硬,就跟麻杆一样脆。它不像岩石和铁矿石,能砸出火星来。它是灰白色的,触摸上去手感柔滑舒适,给人一种灰灰面儿的感觉。
所以,当他们几个人被石块埋住时,并没有被砸伤,就是憋的透不过气儿来。好在,这窒息难受的一刻很快就过去了。及时赶到的人们将他们从土石堆里扒拉出来,一个个成了白扑扑的灰人,只有眼睛眨巴着。
原来,这里的山民采石头,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埋炸药点□□,火力猛,见效快,一炸一大片。年轻点的大多喜欢这一种。但是,不安全。要是点燃□□人没来得及跑远,有可能被炸伤;还有就是明明点着了不响,等你再去点时又响了,有的人就这样送命了。岁数大的人为了稳妥起见,不用炸药,用镐头。一块一块的撬,撬好了先堆在那儿,随时准备上机粉碎。
他们坐在遮阴的小山下面,并没有防备上面的那一堆石头随时有人动。石堆子是松软的,地脚儿都虚空了。几个上了岁数的人在上面用力一撬,准备将大石头撬出来装车。谁知石堆就塌方了,也没留意下面还坐着人。
山石塌方才发现不对,大点的石块都骨碌碌滚下山去了,半腰堆积的小土堆隐隐约约的动,分明是有活物儿在里面。他们起先还以为是掉了队的小羊羔。因为不远的地方,有一群羊子正在吃草。直到扒拉出来,才发现是几个大活人,吓出一身冷汗。
我只道这山上有狼群,原来石头也暗藏机关,幸亏我等福大命大,躲过了一劫。
小禾一边说着,一边揉一揉眼睛,抖落掉身上的灰尘,回头看看方局身上有没有受伤。其它人也围拢过来,东看西看,没看到到肿块和血迹。每一个人都相互打量一番,看起来好好的,这才放心的笑了起来。
然而,不大一会儿,王强成刚两个人的头上身上就拱起了几个大包。当山石垮方时,他们本能的撑开双臂,将大家护在下面。
小禾对小波说:就是你说土拨鼠,土拨鼠就现形了,看看我们现在的样子吧。
他们互相看看,忍不住哈哈大笑。救他们的山民也跟着笑起来,走向另一个山头,继续扬锤打钎撬石头。铮铮铮,每一锤砸下去都很重,落在铁器上火星乱溅。
王强:这里的山民真不觉悟,咋都跟坏人沆瀣一气,做着伤人害己的事。
方局:这也不能怪他们,都是生活所迫。要是采石比种田更来钱的话,当然是采石了。劳动的人不管劳动的最终结果如何,总是在劳动。就像种了一季的庄稼最后颗粒无收,当种还是要种。恨只恨那些践踏并利用了劳动人民的人。
他们一路说着话,到处找水,终于在一个村子里看到了堰塘。堰塘里长满了菱角叶,将那一汪碧水覆在下面。堰塘中央有几只鹜,浮在水面上翻跟头,一会儿又扎下去,露出来,抖落满身的水珠。菱角叶碧绿碧绿的,夹杂着浮萍之类的水草,绿中带红。菱角花儿有的灿烂的开放,有的半开半闭,含羞草一样,张不开瓣儿。下面是肉眼看得到的鱼群。草鱼在里面吃草,发出嘶嘶的脆响,翠条鱼浮游,鳊白鲤鲫唼喋有声,在一缕斜阳的映照下,金光闪闪。
他们洗了把脸,喝足了水,湿手在头发上疏一疏,疏出一把浮灰。感觉干净些了,又把鞋子脱下来磕灰。双脚伸进水里面,小鱼小虾在脚背上游,痒丝丝的。胆大的鰺白条啃着他们的脚趾头,脚一动,嗖的一下游走了,白光一闪。太阳斜斜的照下来,池塘里波光粼粼,映照着他们的身上脸上都亮晶晶的,着了一层金。
夕阳下的山林村庄,真是醉人,甜美得让人忘记了疲劳。借着这美妙的景色,有人打开了手机音乐,唱的是庞龙的歌儿——往日时光
人生中最美的珍藏
正是那些往日时光
虽然穷得只剩下快乐
身上穿着旧衣裳
海拉尔多雪的冬天
传来三套车的歌唱
伊敏河旁温柔的夏夜
红梅花儿在开放
如今我们变了模样
为了生活天天奔忙
但是,只要想起往日时光
你的眼睛就会发亮
歌声缓慢而舒展,将人的思绪带到很远很远……他们沉醉了一会儿,看看太阳慢慢下沉,从山顶沉到山腰,只露半个金黄的圆饼。
他们听完了歌儿,才从堰塘边站起来。看着满塘的青青绿绿,忍不住弯腰掬了一把水,尽享甜美的好时光。
这一切方局长都不在其中,他只是呆呆的看向水中央。大家都洗好了,准备走了,发现他还是个土人,身上脸上灰蒙蒙的。
方局,洗了走吧,太阳下山了。
哦,好吧,这就洗。
他机械的洗脸,机械的脱鞋子,洗好了跟在后面走,走了几步就掉队了。几个人回过头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水的中央。
在一片碧绿的水草中,有一对童男女,坐在木盆里掐菱角花儿玩,并在水草里摘螺蛳。男孩子摘,女孩子装,笑声传播到青山绿水中。
他们驻足看了一会,拽着方局长往前走。
车子颠簸的厉害,走完毛路,才平稳下来,加快了速度疾驶。道路两旁的树木纷纷向后倒去。
方局长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子像过电影一样,回忆着少年时候的往事。他刚刚看到的那一幕情景,就是他少年生活的翻版,多么清晰多么迷人的昨日重现啊。他想,那男孩子是不是和我当年一样,为了哄女孩高兴,没等到菱角成熟就下水了……
玉红来了,他们俩儿坐在木盆里摘菱角,一个人摘,一个人收。她把大个的收在一个袋子里,小的留下来自己吃。哥哥吃大的,妹妹吃小的。说着,还剥了一颗送到他嘴里。他们吃着笑着跳着……突然,木盆翻底了,玉红也落水了,他扒在盆沿上到处找,哪里有人啊,肯定是淹死了。他喊破了嗓子,感觉自己也要死了,喉咙里有东西卡着,他喊出来的声音就带着悲伤与绝望了……妹妹,妹妹,你在哪儿……
局长,局长,快醒醒,你怎么了?
我刚才睡着了,做了个恶梦。
他看看队员们,个个状态如初。只有自己惊魂未定,心,还在怦怦乱跳。
小禾:是不是受到惊吓了,看,脸都吓白了。是够吓人的,生生被活埋了,晚上睡觉,我肯定也会做恶梦。
小波:恶梦醒来是早晨,早晨起来时,烧柱香,祈福禳灾,免得叫梦变成现实。
王强:小禾,小波,别贫嘴了,放一支催眠曲吧,我们睡一会儿,今天真是太累了。
还是那首往日时光——
人生中最美的珍藏
还是那些日时光
朋友们举起了酒杯
手风琴声在飘荡
我们曾是最好的伙伴
共同分享欢乐悲伤
我们总唱啊朋友再见
还有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如今我们变了模样
生命依然充满渴望
假如能够回到往日时光
哪怕只有一个晚上
他们听着歌,很快睡着了,原来车子上了主路,畅通无阻,很快交上冷水河的地界了。再走一程,离万家畈也就不远了。他心潮澎湃起来,这梦绕神牵的地方就在眼前,他能停下脚步嗅嗅它的空气吗?倾听自己的心跳声,全心身的投入进去。忽然,他的眼前白光一闪,出现了一个身影。那身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已经镶嵌在骨髓里了,每触动一下,浑身的细胞都被激活了。
停——他向司机喊了一声,车子戛然而止。睡着的人们向前一倾,又向后一倒,才又恢复如前。
一车人都莫名其妙的睁开眼睛。
小禾:别吓唬人了局长,我今天受几回刺激了,小心脏都要骤停。
他也不回答,一个人下了车,向着白光走去。那光忽的一闪,又不见了。他沮丧的落寞的回转身体,心里想道:是了,不远处就是两个姑妈的坟地,她们一定是现了形责备我来,多久都不去看他们了。
坐回车里,他又想,我近来是怎么了,听说一个女的找他,就怀疑是玉红。看见一对童男女摘菱角花儿,就怀念少年时光。是不是人老了,就十分怀旧?噢,玉红啊玉红,亲爱的人儿,你怎么舍得走进我的梦里来?是不是走错了?
王强:方局,你说这个案子怎么处理呢?它牵扯了周边的几个地区。按说,头是我们起的,也该有我们了尾儿。可是,这尾儿落谁家还不一定。按规矩应该是上城和鄢家湖联合处理,才能一气贯通,首尾相连。但我想到,鄢家湖那边未必处理果决。你从它的时间长远和发展规模上看,说不定又是官商勾结,树大根深。而我们又不能全权处理。弄不好,说你争地盘,争罚款,那就不好收场了。
方局长这才回过神儿来,轻轻的甩了甩头,仿佛这样就能甩掉心思。他定了定神儿,清了清嗓子说:
我是这么考虑的:回头你先打个招呼,也是礼貌性的。带两个人到那边汇报一下情况,看看他们的态度,及时反馈回来。记住:急事缓图,切忌喧宾夺主。
小禾:这个案子应该和龙须山案一样,从快从速打击。你看,那么大一个工厂,生产一天的东西,农民就要损失一年的收成,祸害性太大了。
他们巴不得,开一辆推土机,把黑工厂推的平平整整,一个砖头瓦片都不留。这样,专项组每一个人的心里,才能够踏实。相反,按下葫芦起了瓢,它是官方保护势力下的不倒翁,那他们心里,就会压上一块重重的石头,他们头上,就会有一块挥之不去的阴云。
带着这一片阴云,车子驶抵市中心。司机将他们各自送回自己的家。方局长最后一个归来。
家里依然是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烟火气。文馨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心里闷闷的。脸上没有悦动之色。看见他回来,眼睛都没抬一下,冷冷的说: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死外面了呢。自己看看,厨房里有啥能吃的,我出去走动一会儿。
他们夫妻,尽量避免碰面,在这一点上,两个人是心照不宣的。对于文馨来说,自家的男人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向走,她就拒绝给以温暖,而把强势的一面展现给他看。让他从中看到自己的不足并得到启发和激励;同时也让他看到她的力量和权威性。然而,这种力量和权威性总是得不到他的认可。她苦苦经营的事业又总是收不到预期的效果,她就显得非常失望了。女人一旦失望了,还有什么话好说呢?夫妻之间,除了打冷战,就是逼着对方慢慢的朝着自己的思想方面转变。
但是,在这个家庭中,谁都没有向谁妥协过,承认过自己的不是。他们都沿着自己的思路走,方向上是背道而驰的。走到后来,干脆各随各的,互不干涉内政。谁都不往对方的道上踏上一脚或者瞄上一眼,把对方彻底放手,毫无瓜葛。
这是他们夫妻长期形成的默契,几十年如一日。如果生活不发生意外,这种默契还会继续保持下去。
方玉青轻松下来了。他现在可以自由自在的呼吸。即看不到她的脸色,也听不到那砰砰的关门声。他洗澡换衣服都不用避着她,也不用关门。他可以直挺挺的躺在沙发上,任小黑在他的身上磳来蹭去,寻觅他的温暖——抑或互相寻觅。
他也只能从小黑身上得到一丝温暖了,如果爸妈还在,何至于如此孤独。爸爸是他的精神支柱,是他努力前进的动力。可是,他走了,母亲也走了,他唯一的精神的依靠都离他远去了。在他夜半归来时,只有一个人,来承受慢慢长夜。
第二天到办公室,他刻意在大门口多停留了一会儿。看看有没有一个女子 ,像小周所描绘的那样,是不是他想要见到的那个人。一连等了四五个早晨,也不见人来。他失望了,相信这只是他的幻觉。也许,那一天来的根本不是玉红,而是一个长得像她的女子偶尔说出了一个跟他的小名像吻合的人。
尽管这样,但他还是生怕错过了机会,交代小周说,以后有亲戚来找,不管有事没事,先领到我的办公室里。
小周说:局长,我就怕有些人乱找麻烦,所以,犹豫着,就把上次的机会错过了。
说着话,他心想,这句话的潜在意思好像是说,局长好不容易有了一次结交女人的机会,都因为他的犹豫给错过了。
所以,他又说到:局长,我是说,难得有一个好看的女人站在局门口等你,你出去看看,也好缓冲缓冲。免得一天到晚闷在办公室,被一帮人,围的透不过气儿。别的局长乱来都来了,你出去看看,又不妨碍。
谁叫我是这个命呢?他无奈的,发出一声由衷的感叹。跟着,又警觉的说:哪个局长乱来了?不要瞎起哄。机关大院里,人的嘴巴最靠不住,无风也起浪。
我就是为你不平,局长,在我们局里,就你一个人守身如玉。可有的人就不一样了,一天到晚,想着捞钱,想着往上爬,就都把你当牛使。可人家……也没说你啥好呢。
说我啥了,你倒说给我听听。
我不说了,这些话,你以后能听到。
我就是为你感到不值,自己累也累了,还落一身的不是。工商局是大家伙儿的,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我哪有那个本事,一个人能把工商局撑起来,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可是,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累的局长。要是像你这样,打死我都不当局长。
我这不是入错行了吗?我也想当个老百姓。我不但入错行,我还——
我还娶错了老婆,这后半句是他在心里说的。也许,内心挣扎了无数次,但也仅此而已。他感到自己不是为了婚姻的幸福而存在的,是为了一个家族,一个社会,和社会的责任感而存在的。为了维护它们的完美和看似完美性,个人幸不幸福已经不重要了。他的一言一行符合公众的标准,从不流露出一丝的沮丧和颓废。从衣着品貌点点滴滴的规范自己。他做每一场报告,吐字清晰,流畅,言简意赅。他写每一篇文章,不漏掉一个标点符号;在应酬的场所,从不吐酒打喷嚏,说话的口气不对准人的口鼻。一切公众的场合,他都表现完美。人们说他是一个最有涵养的人,一个真正的君子。还有人说他有洁癖,从内到外一尘不染。但是,在老干部的病床上,在贫穷人家的破乱屋子里,在下乡走访时踩了两脚泥巴,他又显得特别耐脏。
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看不得这世上有可怜的人存在,看到了,心就揪得紧紧的。哪家有生病的孩子无钱医治,哪家有卧床的老人无人照看,哪家有等米下锅的经济窘况,他都想办法弄个清楚,想办法给以抚恤。
他总是那么和善,那么平易近人,从不端着架子对有求于他的人缄默其口。往往还没等人家吞吞吐吐的说明来意,他就干净利落的答应人家了。只要人是真正需要帮助而不是钻空子走后门的。他那态度倒不像别人在求助于他,而是他本来就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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