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枕没发觉自己何时从站着,变成弯腰,再是俯身,接着跪坐。
他向来是不爱卑躬屈膝的。
所以他不会给任何想要求他下跪摇尾乞怜的人好脸色。
在朝廷上谣传的那些流言,周边看他那畏惧又胆怯的视线,恐怕就是在他那一次次似要杀人的笑容中滋长出来的吧。
他垂眸望着自己合拢的掌心。
那只手被他攥住,因为怕简诗筠疼,所以他的力道很轻。
一如幼年去每一处地方行善时,简诗筠牵着他的手那般轻柔。
他都没有忘的。
时间过去得实在是太久了,他们也太久没有相见了。
但是他不会忘的。
有些记忆,就会随着岁月绵长而越深刻的记住,刻入骨髓,一旦回忆起来越是美好,就越是遍体鳞伤。
溪枕眨了眨眼,忽然感觉自己干枯已久的眼眶,忽得湿润了起来。
带着暖意的液体包裹了他的眼睑,积蓄着,储存着,好似在犹豫要不要顺着脸颊边缓慢的滑下,垂落,再滴渐在衣摆上。
情绪上头了,他就想用力,死死地攥住简诗筠的手。
这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
就如同当年蒙面者所说的,他要去保护自己的亲人,自己的亲姐姐,不让她受伤。
可为什么,到头却是姐姐在保护他呢?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姐姐在保护他。
他好似从未拿起姐姐赠送给他的双刃,去保护姐姐一次。
他好似每次抬刃,割破对方的喉咙,都是在为自己解气,而非是简诗筠。
他是这般的懦弱渺小。
甚至在疏解完脾气,在日后简诗筠问他话时,不敢抬眼看她,不敢说出任何一个字。
将那些肮脏之事藏在背后。
不愿意拿出来给简诗筠看。
若是简诗筠看到了……他或许会自己害怕自己。
就像是把自己血淋淋的心脏剖析出来,给她看一样。
怕她接受不了她的弟弟,似乎是控制不了杀人的杀人魔。
她在那儿救助病人。而他在杀害那些被她救助过的,却说她不是的病人。
真是滑稽又可笑。
这样好的姐姐,这样卑劣的他。
命运却像是反了个面。
他变成了那可以自如行走在光明之下的人。
而她却变成了只能掩藏在华丽囚笼的,不能见到光明的雀。
……
不。
简诗筠从来不是金丝雀。
她向来知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所以在帮他制造逃脱机会时,就已经将真正的自己深深的埋藏在了往日之中。
封存在了那些相伴生活的日子里。
那为何又不愿睁眼看他呢?
是不想吗?
还是在决定不和姜念一起逃出醉花楼时,就已经选好了自己的末路,坐在了那晦暗的密道里呢?
那么黑暗的地方,完全不是她的归宿吧?
简诗筠就算是要死,也是以最好的姿态去迎接自己的末路吧?
而不是像是被命运戏耍了那般,坐在那处无人愿意接近,蒙正肮脏灰尘的地方吧?
简诗筠。
你不是选择了这么漂亮的衣裳,化了这么美的妆来作为去地下的伴手礼吗?
为什么要停留在那种地方……
溪枕仍旧固执着合拢地手掌心,不愿意松开她的手。
好像只要用自己的体温去传递,这只已经凉透的手,就能回过温,如同幼时那般,拂去他眼角的眼泪。
溪枕都有些搞不懂自己了。
这般深情的反应,简直愧对于这些年那事事不在意的伪装。
按照他的想法,他就应当很体面的和简诗筠告完别。然后将她留藏在记忆的最深处。
而不是固执地跪坐在她的尸体面前,去询问一个这辈子都得不到的答案——
你筹谋策划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见我吗?不就是为了和我说话吗?
为什么要选择死亡在见到他的前夕?
哪怕你是倒在踏出通道口的那一边,他也能对自己做出宽慰。
宽慰自己,姐姐不是不来见他,而不是走不到路了。
不是不来见他,而是他来晚了。
然后他就可以用着这样的事实,来责备自己。
将以前,现在,这辈子愧对于简诗筠的事,变本加厉的责备自己。
……
就是卑劣吧。
就是想要靠责备,来让自己好受些。
可是,这样的责备,他也不会再有了。
简诗筠就死在了那拐角处。
溪枕怎么也没想明白。
那道密道是螺旋式往下走的,走到最后一个台阶,一直往前走就是通风口。
但是简诗筠没有往前面走。
她选择出了密道,往反方向走。
往这个密道内,毒烟最浓重的地方走。
为什么?
为什么往那里走?
她为什么要选择坐在那里?
她为什么策划了这么多要见他,却在临头放弃了这个想法,没有给他留一字一信,就往那角落一坐,让他一个人尝尽悲伤?
为什么?
谁来告诉他?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他的姐姐要这么做?
溪枕真的感觉自己这多年伪造的面具破裂了。
破裂的彻底。
他跟姜念讲的时候那么信誓旦旦。
口上虽说得不了解。
可在姜念无处可去时,却能推断出姐姐会接纳姜念。
……
他是了解姐姐的吧?
那为什么他猜不出姐姐的想法?
姐姐是在惩罚他以往隐瞒着她所做的任何事吗?
无数个为什么。
这些为什么没人能答。他只能在往后的人生中去回想,去揣摩。却再也无法得到一个正确的答案了。
简诗筠对他还真狠。
她会不会觉得这么多年过后,他的弟弟已经在这些繁杂的政局里混的如鱼得水,不会再轻易卖出感情,因此就这样狠狠地待他?
她走得如此干脆利落。
就把这计划完成到一半。
然后把残渣丢到他身上,让他在地上东捡西捡,收集起这些零零碎碎的残片,然后去拼凑,去拼凑出一张空白的答案。
原来是答案也要他自己来书写。
从通风口出去,便是苍郡城外了。
这里离江边极近。
八月里,呼啸的风却能让他浑身犯冷,让他的肢体无知觉,只知道跪在简诗筠面前。
于鹤走过来了。
他弯下腰,想将合拢的手掰开,然后将简诗筠带回去。
……
溪枕麻木到泪痕都枯竭。
这么多年,已经有很少事情能让他有这么大的感情起伏了。
这一次应当是最后一次。
好冷的风。好冰的手。
能回温吗?
溪枕想抬头去问问站在一旁低垂眼帘的于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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