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几天,陈亦可不是在班上上课就是在排练的教室改剧目本,忙得脚都不沾地。
从最开始的粗稿,一步步搭建框架和细纲,她为故事里的人重新焕发了一次生命。
只是在写橡树时,她沉默了。
在《格林童话》中收录的《灰姑娘》里帮助辛德瑞拉的并不是仙女教母而是妈妈坟墓前种下的那一棵橡树。
橡树是妈妈的象征。
陈亦可的本意是想表达:妈妈送给辛德瑞拉礼服只是为了给女儿圆梦,初心从来不是得到王子的青睐。
但,她犹豫了。
在绝大多数文艺作品里,作为一个女性被灌输着协助丈夫、抚育子女的责任,甚至洗白一个女性反派的方法就是给她一个孩子,不论是为孩子复仇、保护孩子,宗旨都是——孩子。
这不仅仅是对女性的枷锁,还是对孩子的。
作品里美好的女性形象一遍遍印刻在孩童的心里,仿佛妈妈必然爱着孩子,理所应当孩子也该爱妈妈。
事实却是,很多妈妈会在产后抑郁时试图伤害孩子,而孩子在母体里消耗的是妈妈的精血。
她们不是相爱的一对,是在被外界规训。
陈亦可曾经看过一部日本电影名叫《母亲》,影片里母亲秋子是一位极其不负责任的人,带着儿子周平过着与社会隔绝的生活,她多次教唆周平去偷盗,从而维持她的生活。
她不允许周平学习、不断打压着他,重复的告诉周平:妈妈只有你了。
在母亲的pua下,周平最后竟然杀害了外婆并盗窃财物。
影片的最后,曾经帮助过周平的儿童机构义工去探视他,想劝说他承认是教唆作案,这样当时未成年的周平可以得到减刑。
可周平没有这么做,他还是选择抗下所有罪责,他说:“自从我生下后,身边就一直是坏事,我能怎么办,难道我爱我的妈妈也是坏事吗?”①
所以妈妈对孩子的爱也可能不纯粹,只是这样不要符合时代的观点,在别人的眼里实在过于疯癫。
她用笔划掉那段话——橡树说:妈妈送给你这条裙子不是让你得到王子殿下的喜欢,只是想完成你的愿望。
我们承认世界上有伟大的母爱,但我们也要明白不是每一份爱都是澄澈的。
拥有一份带有复杂情感的爱不意味着就是坏事,只是我们不该给这样的爱编织虚幻的妄想。
创作者不能百分百的确认自己的读者曾经或者未来会经历些什么的事情,所以不要妄下定论,将所有的一切设限。
世界有善有恶,有喜有悲,有绝对也有相对,黑色和白色之间也有灰色,只有自己去经历和体验才能来判断。
放弃宣扬母爱的伟大,是陈亦可对母亲和孩子两个群体的共同保护。
那天,陈亦可照常坐在排练教室的角落里修改着剧目本,不远处的马学明走到陈亦可身边盘腿坐下,他顺手摘掉头上的魔术帽给自己扇风。
陈亦可虽然和他是同班同学但两人的交际网几乎没有交叉点,对他的印象就是这个学期刚开学时,听说他辍学去外地打工了,但没多久又被家里人抓回了学校。
“那个陈同学......”马学明有些纠结说话都打磕巴,“我想问一下,你们组还缺人吗?我不是要演王子,我就是想有一个角色可以上台。”
“你不是在准备魔术表演吗?”
按照年级组的要求是每个班都要在校庆上出一个节目,十三班有四个节目报名,分别是《灰姑娘》舞台剧、魔术表演、诗朗诵、还有赵青岚的独唱。
现在赵青岚已经加入了《灰姑娘》舞台剧,剩下的三个节目中,马学明的魔术从排练至今就没成功过,而诗朗诵更是无聊透了,所以只要这次陈亦可改编的后的剧目本能通过教导处的审核,那么十三班的这个名额就一定是《灰姑娘》舞台剧的。
“我会认真考虑,看看有什么角色适合你。”
马学明本就不是一个能言善道的人,再加上和陈亦可也实在不熟,短短几句话的交流就已经让他有些坐不住了。
这时,林江运推着周溯走了进来,远远看见两人的马学明立刻起身走人。
人都走出去好几步了才转身向陈亦可,说:“谢谢你,拜托了。”
周溯面上波澜不惊,心中惊涛拍岸,他不就是和林江运晚一会到吗?这是怎么回事?果然此女魅力强劲!
“他不是练魔术吗?怎么来了?”林江运看出了周溯的“脆弱”开口问道。
陈亦可头都没台,只是默默写着,说:“问我有没有合适的角色给他,你们要是没事就去看她们排练。”
“那我能要一个角色吗?”周溯眼巴巴的望向陈亦可,总是想成为她笔下的人。
陈亦可终于抬头望向他,视线不断打量他,最后落在他的断腿上,说:“你要不然和我一起念旁白吧。”
“念旁白。”和你一起,周溯想着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却装作不情不愿道,“那也行吧。”
站在他身后的林江运实在看不下了,推着他就走到一旁看她们排练,说:“亦可你慢慢写,这个神经病我带走了。”
而等他们都离开了以后,陈亦可却又看见不远处路过排练室的几个陌生同学。
陈亦可仔细回忆着,从她接手帮忙改编《灰姑娘》以后,有和马学明一样主动来找她寻求角色的,也有和这群陌生同学一样,不断路过借机瞥看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不觉来到了九点,除了朱竺就只剩下周洄还在继续训练。
原先在周溯身边的林江运已经变成了赵青岚。
“我和亦可先走了,你等一下和周洄一起回家。”周溯一边吩咐,一边自己推着轮椅往陈亦可那儿去。
平时大家都是等周洄一起回家,今天一个个都怎么了?
林江运不在,就连周溯也没等周洄。
但陈亦可虽然疑惑还是更着周溯先离开了。
陈亦可刚帮着周溯把轮椅搬下楼,他就急吼吼的要往外走,陈亦可也不惯着他,一屁股坐到轮椅上,就那么看着对方。
“我惹你了?”周溯老实巴交的站着不敢动,语气里带着两分怂。
怂是从心,遵从内心,和地位、勇气这些都没关系。
陈亦可眼神里带着审视的意味,缓缓开口道:“周洄最近表现的特别好,你们对她有什么不满意?”
周溯紧绷的神经松开,扶着墙壁单脚跳到陈亦可身边,推着轮椅往外走。
一旁路过的同学纷纷侧目望去,一个瘸子给一个正常人推轮椅,瘸子貌似还很开心。
“我们没有和周洄吵架,林江运有事先回杏园帮忙去了,我想给周洄买一瓶新的粉底液,训练室太热了,她本来就爱出汗,又蹦又跳的,脸上都流白汤。
抓紧去,不然一会商场该关门了。”周溯说话的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落在陈亦可耳畔。
陈亦可微微抿住唇瓣,为刚刚的质问而感到后悔。
“这样多好,有事就直接问我,我很愿意替你解答。”
“我不愿意呀!好尴尬,感觉我和有毛病似的,乱发脾气。”陈亦可的手扣着书包带子,低声抱怨着。
道路两旁的桦树白天刚被刷上防虫液,白色的涂料星星点点的落在一旁的草地上,路过时有刺鼻的石灰味。
周溯低头望着陈亦可的发顶,听着她叽叽喳喳的抱怨,说话时不自觉带上缱绻的笑意:“一直憋着不发脾气才会生病。”
陈亦可没有出声回应他,只是扣着书包带子的手更用力了,下意识的想和冬天时一样,将脸埋进围巾里藏起来。
突然好烦春天,什么都藏不住。
直到后来柳絮肆虐时,所有人都在嫌弃柳絮,只有陈亦可感谢柳絮让她可以把羞红的脸藏在口罩下。
两人刚到化妆品柜台,导购姐姐就挂着招牌的微笑走了过来,娴熟的替两人介绍着自家产品。
“想要一款持妆效果好的粉底液,你们有推荐吗?”
导购员姐姐很贴心的拿来一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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