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4日，平安夜。
神笑坐在出租屋的电脑面前，盯着默认电脑屏幕，已经过了将近半个小时。
手机躺在桌上，有几条未读消息，他没点开看，但最新的一条还飘浮在手机桌面上。
[地瓜蛋]：今晚开服，一起不？
今天是《梦土》的怀旧服上线的日子。
《梦土》开服十二年，火爆全球。前几年被MOBA类游戏冲击，有三年都没有开新服，最近游戏市场稳定下来，玩家回流，又恰逢《梦土》十二周年纪念，今天第十六区“永无乡”上线，可以说是万众瞩目。
新服开放都会伴随着机制的调整，也意味着资源的争夺，各大职业俱乐部没有不重视的，别说职业俱乐部了，就是游戏里星罗棋布的大小帮会也会组织各自的开荒小队进入新服建立根基。
全球数以千万计的玩家翘首以盼，只等时间一到，卡点挤入游戏。
“永无乡”将在蓟京时间22:00开放，现在是21:56。
神笑还是没有动。
“滴。”
又一条消息进来，神笑还是没看。
他承认，他在纠结。
如果是一年前有人问他，还会不会玩《梦土》，他的答案毫无疑问会是“不”。
那时候真的很痛苦，真的一生都不想再碰这个游戏。在那一天，七年职业生涯的所有场景都鲜明如昨，所有的鲜花和掌声都化作了凌迟的利刃，所有的辉煌都化作了背叛，所有人的面目都变得无比狰狞。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回想那种感觉都会让他浑身战栗、指尖冰凉，他甚至不敢看到《梦土》的图标。
而一年过去，他发现，人好像真的是一种很健忘的动物，时间可以消磨一切。
那天，他只是在午饭后去学校对面的便利店买一瓶汽水，悠哉游哉回来的路上，被一位看起来快哭了的学姐拦住了。
说他一时心软、心血来潮或者脑子短路都行，总之，他坐在了机房的电脑面前。
然后他发现，他还是可以面对着那个界面拿起鼠标，轻车熟路如同推开家门，过去十年的光阴都在那一个瞬间回来了，它们中的每一笔都是那样轻描淡写，又浓墨重彩，深深镌刻在这副躯体骨血上，随着他回到了赛场。
他意识到，其实并没有忘记。
那些回忆……那些渴盼、坚持、并肩作战的朋友、热血喷张的紧张感、擂台下欢呼的人海、炽亮的白色灯光、荣耀、失意、痛苦、挣扎……这一切的一切，他都没有忘记。
他只是把它们锁起来了，锁在他不敢触碰的地方，那把锁破烂不堪摇摇欲坠，只要……甚至不需要钥匙，只需要有人路过轻轻一拽——门就会打开。
——然后，它们就都回来了。
可他要放任吗？
他要任凭自己再回去吗？
“滴滴——滴滴——”
闹钟响起。
他一下子回过神来。
他看向他的手机，22:00整。
是的，从今天一睁眼开始，他就心神不宁。
这个闹钟甚至是他提前几天就设好的。
是的，他其实一直不太诚实。
他盯着手机，一分钟后，闹钟自动结束，并会在五分钟后再次提醒。
可他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烦躁间，他不经意地瞄到了手机桌面上的未读消息，发现最后一条未读是班级群在催作业。
他忽然笑了一下。
究竟是何苦这么庸人自扰呢？
他曾经缔造过传奇、创造过辉煌，但一切都过去了。他现在是个普通大学生了，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指望他，没有人会背叛他。他只是一个，会在作业还没到ddl就不做完还要熬夜打游戏的普通人而已。
只是重新打打游戏，不代表任何事。
不想玩就不玩，想玩就玩，这才是自由，从他离开鬼哭的那一天起，他就自由了。
想到这里，他又自嘲地笑了一声，然后飞速注册了一个新号，点击了“登陆”。
进入游戏，创建角□□面，他没有犹豫，选择了亡灵种族，刺客职业，随机点了一个默认外观，然后到了起名环节。
鬼使神差的，他敲下ID：死无对证。
不是所有英雄的落幕，都会有辉煌的墓志铭。
他的战队有了新的队长，他的鬼不笑有了新的主人，他恢复了真身，“她”的声名无人可以继承，哪怕是现在的他自己。
他回不去了，他也不会回去。
他现在是自由的。
他不是死去的英雄，他只是个爱打游戏的年轻人而已。
10:06，一个顶着“死无对证”ID的亡灵刺客走出了人物登出的虚幻空间，出现在新手村里。
他用微信跟蒋申阳说了一声，蒋申阳回复：太好了！25见！
在《梦土》中，各种族的出生点不一样——人类会出生在中陆的几个人类王朝，精灵出生在海对岸的青树大陆，兽人在西炎山脉，矮人在南方沙洲，亡灵则出生在北原死者之乡——种族不同的玩家不能在新手村直接见面，需要各自升到25级，跟着主线任务到了主城之后才会汇合。
而蒋申阳他们没有人选择亡灵种族，所以神笑还是一个人先升级。
亡灵族的新手村名叫“杜拉小镇”，得名于一种名叫杜拉鸟的食腐鸟类，在其他国度这种鸟都是厄运的象征，但亡灵们欢迎它们，死人之国是它们的故乡。
杜拉小镇的天空是一种凝固般的蓝色，陆地仿佛笼罩在一块一无杂质的蓝水晶中间，唯有一轮白日悬挂在当头，神圣到死寂。小镇外是一望无垠的银白色荒原，只有视线的尽头伫立着几棵笔直的树。
小镇里却是另一副模样。
各种职业的亡灵穿梭在街头小巷，热闹非凡，因为等级低，大家都没有什么装备，看起来非常朴素。小镇的房屋在活人们看来大概破败不堪，但在亡灵们眼中显然无伤大雅，断壁残垣间拉扯着各式各样的奇怪摊位，摊主NPC们卖力地叫卖着，但在新开服的今天显然没人有那个闲情逸致搭理。玩家们蹦蹦跳跳地走在街上、店里、房梁上，天空很蓝，阳光普照，一幅生机勃勃的画面。
神笑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个画面时的心情。
那是十年以前的事了吧？
那时他刚小学毕业，还住在爷爷奶奶家，暑假的阳光黄得像是假的，绿色的铁风扇呼啦呼啦地转动，蝉声轰鸣。
表哥到家里来玩，自带了笔记本电脑，《梦土》的游戏画面第一次展现在年少的神笑眼前。他一下子就被屏幕里的奇妙世界吸引了——被那些天马行空的货物、奇异的种族、壮丽的景致、那些惊人的设计、想象力、以及少年的幻想。
爷爷奶奶家的电脑老掉了牙，根本安装不了《梦土》，神笑就用表哥的电脑申请了账号，开始了在虚拟大陆的冒险。
那个夏天的画面留在他的脑海里似乎是永恒的——表哥坐在他身后一边指点一边摇旗呐喊，爷爷在桌对面看书吃茶，奶奶给他们切了一大盘鲜翠欲滴的西瓜放在手边，曾祖母坐在旁边的藤椅里给他们打蒲扇，曾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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