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岚视线顺着他的话往湖边一够,先见莫及拉着缰绳,而他身后钻来急着上船的,竟是谢允。
她即刻起了身往亭边一走一停,看着他们又问殷赋,“这是如何?莫及怎么将圣上带来了?”
“你不是要知道吗?听他亲口说,你道可好?”
在清岚听来,殷赋的语气就是拿腔拿调,她堵着一口气,“我道,好极了。”
说完也拿着腔调对着身后的小枫开口:“枫,来随我一同迎圣上,可别像有些人,不记恩德,不知轻重。”
清岚起身亭边迎,殷赋淡笑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又酥又涨,以往看不惯的那些女人家的携腔作势这会儿竟是有些食髓知味起来。
他挑眉摇头一笑,也就因为是她。
可不等他细品,她只三句话就让他才勾起的唇立刻平了下去。
清岚小声对着小枫问道:“可有人传信?他可好?他走之前可有交代别的?”
“尚未有信,无信才是好事。主子让我照顾好娘子,别的未交待,想来主子有自己的打算。”
“事急从权,不知他心里如何熬煎。”她瞧着船身飘来,看着谢允,在心里暗暗下着决心,念叨一句,“必是要成的,哪怕伤筋动骨。”
风撩水面,远山如黛似浮烟,湖心一座亭,亭间美人立,衣袂飘飘,如画似卷。
可船中之人对这美景却是毫不在意,谢允捏着自己的衣角,伸着脖子去看美人身后端坐品茶的殷赋。
船将将停靠还未稳住,他就迫不及待地一个蓄力起跳,双脚落地便起往亭内而去,越过清岚直奔殷赋。
与谢允的急不暇择不同,殷赋是通身苔枝缀玉般的清冷,让人靠近都会不由自主地屏息凝气。
觉察到殷赋身上散发的凉意,谢允步子顿停,双眸一眨,视线往桌面上一挪,两眼登时亮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那盘酥皮子白糕,心里默念一句‘酥花糕’。
他冲着酥花糕而去,语调颇快地叨咕一句:“一样,瞧着当真一样。”
说完撩袍一坐,双肘往桌面上一搭,鼻尖凑近一闻,喃喃自语:“一样,闻着都一样。”
他颤着手拿起一块举在嘴边伸舌一舔,一停,一口咬下,咽后才道:“略,淡些。”
淡归淡,可谢允只一口便能尝出是因药量有所减,故而味不浓,他没出声,双眼略略发直,指尖轻轻抖着。
他说不明白为什么会抖,会觉得激动,只觉得有一种压抑后陡然松懈的如释重负。
耳侧传来殷赋的一声问,“圣上,想好了?”
谢允闻言拢回神思,呆看着他,转而一笑,“朕就说还是殷恩做事周全,这东西在刘师那处是头等要密,殷恩竟是能事以密成的研出这酥花糕来。”
他微停,将嘴半嘟,带着埋怨又道:“殷恩既可解,必是知道这药发作时朕如何不适,为何不早说来?”
殷赋不紧不慢抬眸看向他,慢条斯理道:“毕竟是在宫里,许多事不便宜做。医官院着实花了些时间,费了些功夫才解了这配方,眼下药量逐级减,直至彻底好便是。圣上也算能瞒,受了那么大委屈是只字不提,圣上不说,臣也不敢多问,免得打草惊蛇反而叫圣上难办。几番查来才终确认。这药一成这不就说与圣上了?况且圣上不知,才显得真。”
谢允听完垂头望糕不语,明显的沉思,恰好冷风过,轻飘飘携来他思后的一句话,“刘师知道殷恩知道?”
殷赋挑眉一咂摸他这话,淡声回:“本来不知,现下该知了。知也无妨,他本不就是在戕害皇命吗?众人以为是酱油鸭,哪知这酥花糕。这东西用量多少,伤人几何,医官院的档案里记得清清楚楚,内侍省何处得来的方子,何处得来的药材,圣上查,是不查?”
谢允将视线从酥花糕上挪至亭外湖面,拿指尖一蹭嘴边碎屑,起身踱至亭边,心事重重望着波光湖面上的垂藕残荷,再度不语。
风过树静,唯浪不停。
亭间人都默契的等着,等着小皇帝想明白自己的处境,等着小皇帝做出选择。
等了一柱香,听谢允开口时,却是提了过往事,“那天,先帝传旨。旨边一块酥花糕,刘师跪在朕的身侧,仍旧笑得和蔼,哄劝着让朕吃了那糕。后来才知,那糕里有东西,其实每月也就一次不适,只不过发作时难捱些,似身子寸寸发胀,胀至愈裂。起初还掉过泪,习惯了也就好些了。”
谢允说的平淡,背影看去不似孩子该有的纯真,而是压抑的落寞,殷赋眼神平平,倒是清岚心里发紧,一双手捏着帕子,想哄又不知如何开口。
小皇帝双肩一抖,“哎,原本努力习学,想着将来封个爵,一生顺遂……”偏偏阴差阳错做了这个孤家寡人。
清风几过,寒枝微撞,谢允转头看殷赋时,面上已经挂出了两个酒窝,捏着童声,“殷恩,朕信你。”
这孩子强颜欢笑的模样让清岚心内越来越揪,她顺着谢允看向殷赋,不免又对其一顿编排,心道他面不改色,当真心冷无情。
殷赋不疾不徐倒了一杯茶推至桌边,望着湖面道:“圣上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说了不再查酱油鸭之事,臣自然不能再查。不过,嘴长在人脸上,就怕有人煽风点火,借力造势。”
谢允听完一愣,略有心虚,顺其说道:“殷恩觉得,朕做的唐突?若是需要细查,那...”
“圣上知道这苑里多少人?禁军守口如瓶不难,宴上二十余人,这帮人各个位极人臣,何事该说他们也心知肚明。臣且问圣上这事闹大了对谁最为不利?”
“内侍省,证据近乎确凿,处处指向内侍省。”
“非也。”殷赋收回视线看向谢允,“圣上已经说了让臣将此事压下,那不管压不压下,内侍省都相当于吃了一颗保命丹,他们不能有罪,否则就是打了圣上的脸,为了圣颜,他们只能是冤枉的,若他们是冤枉的,那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该是谁?”
谢允渐渐皱起眉,轻轻摇了摇头,倏忽明白过来,急忙解释:“殷恩,你知道朕非此意。”
殷赋不疾不徐拿指尖悠悠敲着桌面,淡淡然说道:“是不是此意,要看流言蜚语如何传。”
谢允上前几步坐在他身边,胳膊一搭桌面,前倾身子神色凝重,“殷恩的意思,他们会放出消息?”
殷赋一笑,“臣只是猜测罢了,至于他们做不做,怎么做,谁人能知呢?”
“沈正。”谢允确定的说道:“沈正是刘师最贴近的心腹,把他放了,届时从他口中去探,便都明白了。”
殷赋点头,故意用带着赞赏的目光看向谢允,“放了沈正,倒是个法子。不过更要紧的是圣上能否安然无恙的度过这一个月的断药期。圣上打算如何与刘都知说此事?又打算如何应对刘都知的挑拨?臣提醒一句,这药既然开始减了量就需得一次治好了。若戛然而止,恐得反噬。”
“依殷恩之见,有何好主意?朕身边不可一日无宦官,这事殷恩是知道的。”
殷赋端杯吹茶沫,呷了一口才道:“所以臣问圣上,打算如何说?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谢允在心里揪着这事儿的尺度,判断着如何让殷赋与刘慎在他身边维持住平衡,他眼珠子一转表现出灵光一现地模样,字赶字说道:“不进宫。朕这些时日就在此处待着,如此一日里能有半日与殷恩一处,也算胜算大些。”
“不进宫?圣上不担忧醇王?”
殷赋话音还没落就感受到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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