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昭说完,身形晃了晃,重重地栽倒在沙地里,溅起一片呛人的沙尘。
他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双眸却睁着,虚虚望着远方。
“昀昭——”
谢夫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带着哭音扑上前,手忙脚乱地想将儿子扶起,却哪里撼得动分毫。
她猛地扭过头,冲着营帐门口面色沉凝的谢将军哭喊:“你还杵着做什么?快把昭儿抬进去!这地又脏,他怎么受得住……”
谢将军浓眉拧得死紧,几步跨来,与闻声赶来的两名亲兵一道,小心翼翼地将人事不省的谢昀昭抬起,送入旁边那顶还算齐整的营帐,安置在铺着简陋毛皮的木板床上。
谢夫人跟在后面,不住地用袖子拭泪,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地絮叨:“倒了也好,倒了也好,总强过他头痛还硬撑着起来,一个人跑去外头吹风发呆。这孩子,从小就这倔性子,多大的痛楚都自己忍着。”
帐内光线昏沉。
谢昀昭被安置好后,眼睫颤动几下,似乎恢复了些许意识,却并未真正清醒。
他怔怔地睁着眼,目光虚浮地落在帐顶的补丁上。
恍惚间,眼前的景象如水波般荡漾。
*
谢家被流放北疆,立足未稳,边境便燃起烽烟。
蛮族铁蹄呼啸而来。他们这些戴罪之身,亦被编入行伍,执戈以御外敌。
几次征战下来,谢昀昭受了伤,不算重,身上却也多了好几道翻卷的皮肉,鲜血浸透残破征袍。
他被人用简易担架抬回兵营。
军中医官极少,伤势重者何其之多,谢将军又从不偏私,并未让人先来治他。
谢昀昭一个人躺在床上,因失血与疼痛而意识昏沉。
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靠近。
谢昀昭费力掀开沉重的眼皮。朦胧中,见一道纤细身影逆光立在榻前。
是虞时安。
彼时,她混在流放队伍里,假作他的侍女。
小公主显然是头一回见他受伤,眼见满室狼藉与他身上血污,脸上惧色一闪而过。
但她很快握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壮胆。
她没言语,自己忙碌起来,跑出去端来一盆清水,又寻来一把瞧着干净的剪子,再去医官那儿找来一包药粉。
来来回回四五趟,她才将物什凑齐,站在桌前,极认真地将水盆、剪子、药粉等一一排开,摆得格外齐整。
她看着桌面,满意地点点头。
可一抬头,目光再次触及谢昀昭身上狰狞的伤口,那强装的镇定便又松动几分。
虞时安捏了捏掌心,小声念叨着这几日跟着医官救治伤兵时学来的章程:“先把脏衣服剪开,不能硬扯,再清洗伤口,上药均匀,包扎紧实……”
她拿起那把剪子,小手因紧张微微发颤。
虞时安隐约记得医官说,治伤的器具要洁净,因此特意用滚水烫过剪子。
她一咬牙,滚烫的剪子径直贴向谢昀昭与伤口粘连的衣料。
“刺啦”一声,布料应声而开,一股灼痛亦陡然炸开。
谢昀昭疼得眉心猛一跳,一声闷哼险些脱口。
虞时安也意识到烫着了他,慌忙道歉:“对、对不住!”
她手忙脚乱想挪开剪子,奈何心越急,手越不听使唤,剪子不知怎的绞缠上他腰间断裂的衣带,一扯之下,牵动了旁侧伤处。
谢昀昭倒吸一口凉气,硬生生将痛呼咽回,额角瞬间沁出冷汗,依旧未发一声。
虞时安给自己擦了擦汗,小脸严肃,好不容易将那与皮肉粘连的破布尽数去除,露出底下翻卷的创口。
完成了一小步!
她在心中小小喊了一声,拿起那包药粉,瞅了谢昀昭一眼,愈发小心翼翼。
虞时安屏住呼吸,想将药粉均匀洒落,可那药粉似是陈年旧物,在纸包中返潮结块,她抖了半晌,也没落下多少。
小姑娘歪着头,盯着那药包,像跟它铆上了劲,末了把心一横,闭上眼用力一抖。
这下好了,结块的药粉经此一甩,终于扑簌簌落下,大半覆在伤口上,亦有不少溅落他胸膛,白花花一片。
虞时安瞧着这战果,眨了眨眼,小声说服自己:“横竖是撒上去了……”
随即伸出小手,胡乱去揩拭那些多余的药粉,指尖划过他紧绷的皮肤。
谢昀昭喉结不受控地滚动了一下,身躯微僵。
“疼么?”
她察觉到他的反应,立刻住手,凝着小脸,杏眸里盛满忧色:“我,我再轻些。”
“不疼。”
谢昀昭应了一声,侧过头,长睫低垂,轻轻颤动。
好不容易上完药,终于到了包扎之时。
虞时安神情专注至极,光洁额角沁出细密汗珠,连几缕碎发黏在颊边也顾不得。
她仔仔细细地缠绕布带,虽手法生疏,缠得厚薄不均,态度却极认真。
行至最后,她小心翼翼地打了个蝴蝶结。
“你瞧!”
她邀功似的指给他看,小脸上带着期盼,旋即想起医官说的结要打紧才不易散,又用力扯了扯。
谢昀昭将再次涌至唇边的闷哼咽下,在她亮晶晶求褒扬的目光注视下,自齿缝挤出几个字:“嗯……甚好。”
虞时安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糖糕似的小脸绽开一个明媚粲然的笑容。
她同他道了句“你好生歇着”,便又哒哒迈着小腿,将桌上那些摆放齐整的器具一样样收好,分次抱了出去。
待她再次转回,手中端着一碗温水,递给谢昀昭。
她则搬了个小杌子坐在他榻边,双手托腮,与他讲这几日在营中所闻所见的趣事。
“王五哥前日逮了只肥肥的野鸭子,得意得了不得,举着四处炫耀,谁知一个没拿稳,那鸭子扑棱着翅膀竟飞走啦!”
“还有李大叔,想自己生火造饭,结果弄得满脸灶灰,活似只大花猫!”
她绘声绘色地说着,语声轻软。
谢昀昭静卧聆听,那软糯嗓音入耳,身上伤痛似都减轻不少。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跟着笑骂那几个笨手笨脚的兵士,言辞不免带出几分军营里惯有的粗豪。
虞时安眨巴着清澈的杏眼,有些茫然地望着他,显是未听懂他话里那些俚俗之意。
谢昀昭话语一顿,蓦然回神。
他自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耳濡目染,学了若干难登大雅之堂的粗话,怕是唐突了这金尊玉贵的小公主。
他有些不自然地岔开话题,视线游移。
目光扫动间,他陡然瞥见她白皙的小手上有几道清晰红痕,似是被什么磨伤的。
“你的手怎么了?”
他眉头立时蹙起,嗓音沉下几分:“他们又遣你去干粗重活计?”
虞时安浑不在意地笑笑,语气甚至带着一点新奇:“不得事。昔日在宫中,十指不沾阳春水,焉知人间疾苦。如今能与将士们同行同止,虽辛苦些,反倒更晓得了何谓生计,懂得了百姓之艰苦。”
谢昀昭见她这般不在意,眉头反倒锁得更紧。
他挣扎着探手,从贴身收存的私物中摸出个瓷瓶,塞进她掌心:“这个你拿去用,治外伤最好。别拒绝,我皮糙肉厚用不上。”
虞时安瞧着那精致小瓶,并未推拒。
她皮肉娇嫩,这几日手磨得生疼。
“是直接涂上?要抹开吗?”
她接过药瓶,拔开塞子,便要朝手上倾倒。
谢昀昭见她这般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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