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抬起头,望向宝玉,见他只穿着件半旧的绫袄,头发微乱,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闻讯后匆忙赶来。
他冲进门槛,脚步在见到满屋子人,尤其是端坐的林如海时,猛地刹住了。
“林妹妹……”他唤了一声,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干涩而低微。
宝玉脚步钉在原地,转向林如海的方向,僵硬地拱手,声音艰涩:“见过林姑父。”
林如海微微颔首,目光沉静,淡漠道:“宝玉来了。”
宝玉行了礼,那目光便又不受控制地黏回黛玉身上。
“林妹妹,”他再次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你真要随林姑父回去?”
“是,”黛玉垂下眼帘,声音轻却清晰,“父亲回京,我自当随侍左右,以尽孝道。”
“孝道……”宝玉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听不懂它们的含义。
宝玉想问“是不是这里不好”,可环顾四周,外祖母泪眼婆娑,凤姐姐强颜欢笑,满屋子人神色各异,这话如何问得出口?
他想说“你别走”,可林姑父就站在那里,接女儿回家,天经地义。
所有的言语都被堵在了胸口,噎得他喉头发疼,眼前阵阵发黑。
因此宝玉只能站在那里,像个失了魂的木偶。
贾母看着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如刀绞,却不得不强撑着,沉声道:“宝玉,你林妹妹归家是正理。不可失了礼数。”
王熙凤忙接过话头,声音带着刻意的轻快:“正是呢,宝兄弟,林妹妹不过是回家住着,往后想见了,随时都能见的。这可是喜事,该高兴才是。”
李纨也轻声劝慰:“宝玉,让林妹妹安心随林大人去吧。”
林如海不再多言,对贾母道:“岳母,小婿就此告辞。”转而温声对黛玉:“玉儿,走吧。”
“林妹妹——!”宝玉猛地向前踉跄一步,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
黛玉的脚步微微一顿。她并没有回头。
林如海脚步未停,只略略侧身,一只手稳稳地虚扶在黛玉身侧,是无声的庇护,也是不容置疑的引领。
贾母手中的拐杖重重一顿:“宝玉!休要胡闹!”
然而宝玉什么也听不见了,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嘴里只反复喃喃:“林妹妹……你别走……你别走……”
黛玉终于还是回了头。
就在门槛边缘,光影分割之处。她侧过脸,目光清清冷冷,像浸在寒潭里的墨玉,越过满室的慌乱与喧嚣,落在宝玉那满是泪痕的脸上。
黛玉脸色平静,一丝怜悯若有若无掠过她的脸庞。
她曾将他视为知己,将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孤寂与才情,都寄托在与他斗嘴赌气的时光里。
可如今,隔着这纷纷扰扰,她才恍然惊觉,那或许只是两个孤独灵魂在庞大牢笼里的相互取暖,是镜花水月,是水中浮沤。
他留不住她,正如她也从未真正属于这里。
这一眼,很短,又很长。
然后,黛玉转回头,再无留恋,一步跨出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门外天光,豁然开朗。
……
林府的马车并不华丽,青呢作帷,朴素无纹,却收拾得十分洁净妥当。
车内空间宽敞,铺着厚厚的软垫,角落的小几上还固定着一只小小的铜熏笼,散发着清浅的、安神的香气,与贾府惯用的浓甜富贵香截然不同。
黛玉被紫鹃和雪雁扶着上了车,坐稳。
林如海随后跟上来,看向紫鹃,道:“你原是老太太拨给玉儿使唤的人,是贾府的丫鬟,身契也在贾府。我接回小女,是骨肉团聚,天经地义。然若就此将你带走,于礼不合,亦是对贾府不敬。此事,需有个章程。”
紫鹃满腔热望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脸色瞬间白了,急切地抬头,泪眼盈盈:“老爷,奴婢……”
马车内的黛玉闻言,也微微蹙眉,掀起帘子看向父亲。
林如海抬手,止住了紫鹃的话头,继续道:“规矩便是规矩,稍后到了府中安顿下来,我会正式遣人持帖往贾府,一则拜谢老太太这些年对玉儿的照拂,二则,便是商谈你的事。”
他的目光扫过紫鹃和女儿,语气缓和了些,但原则丝毫不松:“若贾府肯割爱放人,我林府自然依照市价,赎买你的身契,另有一份谢仪奉上。若你仍愿留在玉儿身边伺候,我林府自会与你另立契据,按例给份。若贾府不肯……”
林如海略一停顿,目光深邃,继续道:“那便是缘分未到,我亦会备一份厚礼,谢你这几年陪伴玉儿之功,再让贾府妥善安置于你。”
这番话,条理分明,将主客、礼法、人情都摆得清清楚楚,既保全了贾府的体面,也给了紫鹃足够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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