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说近日有台风。
招待所的窗户很小，正好在木制的书桌前。坐下往外看去，只能窥见一方天地。晚上的学校还亮着灯，偏僻的山区里，有的孩子家住得较远，平日里只能借宿在学校老师家。风起，树影摇曳过稀疏的灯火，不日便要下雨。
“明天是你上书法课吧？”身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你讲些什么？”
沈桃夭正盯着窗外看，闻言回过神：“写点课外诗词吧。”
她们住的地方类似于大通铺——四张床连在一起，沈桃夭是最靠近窗的那个。学校来支教的共有七人，三男四女，分了两个房间。和她攀谈的这位是荀故，和她一个学院的女孩子。支教已经进行了七天，行程过半，她们也混熟了。
“是你写的这些？”荀故探头来看。
书桌上搁着一方砚台和一支毛笔。沈桃夭方才在白纸上写了一首词，最后一笔的墨迹还没干。
“李清照的词。”沈桃夭说。
荀故笑：“我好喜欢这首，小学的时候就背过。”
“我也喜欢，”沈桃夭等它干了，小心翼翼地收进包里，“几点了？钟歌和林琳还没回来。”
钟歌和林琳是同班同学，两人关系较好，饭后一起去散步，到现在也不见人影。
“八点了，天都完全黑了，”荀故说，“要不我给她们打个电话？”
“嗯——啊，不用了，我看到她们回来了。”
从沈桃夭坐着的地方，能看见招待所楼下的小路。钟歌和林琳两人正一前一后地走来，不似往常那般亲密地肩并肩，似乎是闹了矛盾。
果不其然，二人进了房间，皆是冷着张脸，相互之间不说话。荀故开口试图缓和气氛：“好像要下雨了。”
钟歌正在收拾东西，林琳看了她一眼。
沈桃夭说：“你们去了山上吗？那边路怎么样？”
“很难走，”林琳闷闷地说，“半山腰有个台子，还有个石头上刻了什么，可惜天太黑了没看清。”
“……那边风景还不错。”钟歌补充道。她收拾好了衣服：“我先去洗澡了。”
她走后，房间里又陷入沉默。
明天沈桃夭有一节书法课，荀故有一节手工课，钟歌和林琳则是舞蹈和绘画。沈桃夭和她们聊起明天上课打算展示的内容，荀故表示自己的手工就是个垃圾，连千纸鹤都不会折。
林琳说：“要不我和你换一节吧？”
荀故说：“不瞒你说，我小学毕业以后就没画过画了。”
“那我和你换吧。”沈桃夭说。
荀故看她：“可你已经准备好了。”
“没关系，就写几个字。”沈桃夭说。
荀故对林琳说：“她写了一首点绛唇。”
林琳问：“谁的点绛唇？”
“李清照的，”荀故回答道，“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哇，”林琳说，“给三年级的小学生写这个会不会不太合适？”
荀故笑了一下：“我们只是单纯欣赏一下李清照的词。三年级也不小了，现在五六年级的小学生都有谈恋爱的。”
“真的？”林琳有些好奇，“我小学的时候还不懂这些。你们呢？”
沈桃夭想了想。
她喜欢这首词。在初中二年级，她第一次读到这首词，恍惚间似曾相识。
她以前的家住在一楼，有个小院子，院子里原本种了丝瓜和青菜。后来，母亲往里面添了一棵桃树。她很喜欢桃花，从她给沈桃夭取的名字里就可以看出来。但这棵桃树略显娇气，没有结过果，开花也只开了一次，正是沈桃夭小学三年级的那年春天。
院子里开了个铁门，从那里出去，隔壁住的人家也有个院子。两户人家从开始分享种子，到后来各自有了年龄相近的小孩，互动便多了起来。沈桃夭记得，她有那扇门的钥匙，打开以后就可以溜到隔壁家的院子里去。
两家人不设防，沈桃夭走进去，踮起脚尖便能透过隔壁的窗户往里看。她经常看见一个小男孩端正地坐在书桌前写字。
沈桃夭出声道：“你在干什么？”
小男孩吓了一跳，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倏然睁大，看向沈桃夭。
“练书法。”他顿了顿，说道。
沈桃夭看见他拿着根毛笔，新奇地瞅了两眼，看见宣纸上一排排端正的小楷，没什么兴趣，便说：“我家的花开了，快来看看。”
“什么花？”小男孩搁下笔，站起身来。
他比沈桃夭大三岁，十二岁的男孩已经开始长个子，比沈桃夭高上一个头。他背又挺得直，沈桃夭这几个月只能抬头看他，便抱怨道：“你能不能矮一点。”
“好。”小男孩想了想，弯下腰和她说话。
沈桃夭推开两个院子之间的铁门：“是桃花。”
小男孩走过铁门一步，便停下脚步，侧头去看纷飞的落英。
沈桃夭看他的脸色，得意道：“好看吧。”
“好看，”小男孩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什么东西？”沈桃夭一愣。
“你爸妈没有和你讲过吗？”小男孩说，“诗经里的一句诗，你的名字就出自这里。”
“哦！”沈桃夭说，“他们好像说过，不过我不记得了。那你的名字呢？是哪句诗里的？”
“不是所有人的名字都是诗里的。我的名字出自《史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谢成蹊笑了一下。
“成蹊？”沈桃夭歪了歪头，“什么意思？”
“这句话的意思是，桃树和李树不会说话，但其他人知道它们甜美，会主动去树下摘取。他们希望我真诚能干，自然能感召别人。”谢成蹊认真地说。
“嗯……”三年级的沈桃夭有点听不懂。
谢成蹊说：“就比如你妈妈，用名字希望你幸福快乐。”
幸福快乐沈桃夭能听得懂。她露出一个笑脸：“谢谢！也祝有人来摘你！”
沈桃夭记得那天谢成蹊笑得很开心。他回家以后，沈桃夭倚在门口，看自家院子里的桃花。花盛放得灿烂，风中带来一股清甜的味道，想必也可以吹到谢成蹊的窗前。
“太早了吧，”于是沈桃夭跟上林琳的话题，“我那个时候还不懂呢。”
“哎呀，”荀故叹了口气，“人家情窦初开的时候，你们都在干什么？”
沈桃夭说：“可能在种花吧。”
初二搬家前，沈桃夭回去过一次。收拾完旧物的她来到院子里，看见那棵桃花树久无人打理，已经枯萎了。
林琳也去洗澡，沈桃夭拿出手机：“我玩会儿游戏。”
“你还在玩那个游戏啊？”荀故躺在床上，“叫什么来着？”
“我见山海。”沈桃夭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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