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日苦多(七)
第二天早上七点,孟煜安冒着绵绵细雨,带孟今坐上了去崇港的大巴,这对于她来说本该是兴奋的事,然而她却兴奋不起来——因为第一次坐大巴车,她晕车晕得天旋地转,胃里一直反酸水,想吐不敢吐,又不敢吭声,在孟煜安身边坐立难安。
熬到下车,脸色已经白得不能看了,脚一沾地就趴在路边把早饭吐了个昏天黑地。
孟煜安拧着眉头往旁边踱了几步,呕吐的声音把他弄得也想吐了,等了一会儿,听着那边息了声,也没想着过去递张纸递瓶水,很没人情味地问:“好了没?”
吐完就舒服多了,但头还是晕晕的,不过孟今没矫情,抹抹嘴跟上他,接着走,步履不停。
以前听袁丽桦说大爷爷当了一辈子领导,是个很讲究的人,在他面前说话办事得多注意点,得有时间观念。
孟家就这么一个有本事的亲戚,所以有什么事大家都到崇港来找他解决,但除了让孟煜安来崇港上学,袁丽桦从没求过他,人穷少走亲,越走越寒心这个道理谁都明白,没人愿意搭理穷亲戚,所以她只在过每年过年的时候强迫孟文承打通电话远程拜年。
孟今心里也打鼓,上次孟文承费了很长时间人家才同意给孟煜安帮忙,不知道这趟上门拜访会面临什么样的结果。
但没想到一进门,孟煜安换上鞋把书包往鞋柜上一丢,没骨头似的倒在沙发上,坐姿随意,熟稔的像是进了自己家。
她站在门口,看着自己湿漉漉的裤脚和脏兮兮的鞋底,看着洁白的地板不敢往前一步。
而大爷爷对孟煜安这样放纵的姿态没有任何不高兴,更是不像袁丽桦形容的那样挑剔严肃,只是面相很不苟言笑,接触起来却不古板,还挺和善,或许是因为老伴去世,早几年前唯一的儿子升官到京市,一年到头回不来一次,所以他心里也挺需要年轻人陪伴,最重要的是他待不住养老院,得有人在他身边给他养老送终,而且孟煜安就在他户口本上,有时候学校放了假,孟煜安会不打招呼先来家里陪他坐一会儿,甚至中间学校放假,不回家也得来他这里尽孝。
孟今实在想不出他这种又臭又硬的性格,是怎么哄得大爷爷拿他当亲孙子看的。
大爷爷说崇港的初中不像高中,卡户籍没那么严格,可以没有崇港户口选择在这里借读,中考再回轻水。不过这样太麻烦,还不如一劳永逸,直接把户口也迁过来,省得高中再倒腾。
也就是说,孟今可以到崇港上初中,最麻烦的就是户口问题,大爷爷大手一挥说他可以解决,如此一来,她就可以像孟煜安一样两三周回一趟轻水,甚至她也可以不回轻水,留在这儿报恩尽孝。
有钱就是好,在孟今看来像天塌了一样的事情在钱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所以她必须得离开轻水来到崇港。
一切事情太过顺利,以至于她和孟煜安乐极生悲,忘了摆在她面前最大的阻碍不是户口,而是孟文承。
孟文承早料到他们到崇港的目的是什么,也没说不同意,盘算出孟煜安身上有钱后就等着他回家从他身上捞点钱,在电话里一诺千金的跟大爷爷点头哈腰说,得需要一段时间在街道办弄迁出手续,手续办好就带着户口本到崇港办迁入。
孟今天真地信了他,返程坐大巴也不晕车了,在轻水抱着期待等了一天、两天、三天。
第四天,孟今终于坐不住了,她已经落后了一个学期的课,本来基础就差,绝对不能再拖了。
袁丽桦去世后,她再没坐在饭桌上跟孟文承一起吃饭,摆好碗筷,给他倒上酒,坐下来,闲聊一般问迁出手续的事,结果得到他意味不明的一句:“想走啊?”
孟今看着他奸诈的笑,脑袋顷刻空白。
他用一种“你在异想天开”的眼神瞥她,“你上崇港读书的钱不还得我出?房子赎回来了吗你就想上学?”
“我可以自己挣。”孟今深呼吸,泪意一下子克制不住,带着决绝的哭腔,“等我挣了钱我都还你。”
他被这番幼稚的话逗乐了,“行啊孟今,真有骨气,那先把抵押房子的钱给我挣回来。”
孟今快被这无赖气疯,恐惧和愤恨交加,眼眶泛红。
她太恨了,恨得牙痒,想像他一样把桌上的饭菜全都扫到地上,想毁掉他的一切,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浑不在意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酒。
酒见底,家里最后一瓶白酒被他喝干净,他从兜里掏出一摞人民币,家里所有的积蓄都在这里了,他从中抽出几张甩桌上,醉醺醺指挥她:“上小卖部再给我买一瓶。”
孟今不动,满脑子都是她这些天幻想的,到崇港上学后的生活。
“去啊!”他猛地拍了下桌子。
陶瓷碗“砰”一下被震到地上,碎了。
孟今回神。
瞧着她毫无温度的双眼,孟文承也不急,靠着椅背,脚翘在凳子上,打了个很长的酒嗝。
空气里全是劣质酒精的味道,他像毒蛇,用阴森的目光和膈应人的语气说:“抵押房子的钱挣不回来就别想指望我给你办手续!敢跟孟煜安说,你这辈子别想离开轻水,看看是你耗得起还是我耗得起,我亲儿子我都没钱供他上学,你一捡的还指望我供你上学?”
未满十八岁什么都干不了,迁户口都没法迁,只能等所谓的“监护人”。也没人能帮她,孟文承最会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大爷爷被他真挚诚恳的话哄得团团转,孟煜安看上去只是想负责把她带到大爷爷面前,后面怎么样,他压根没打算管。
孟今只盼着有朝一日,她成为自己的监护人,能给自己做主。
在这之前她无能为力,能做的好像只有老老实实等。等厚重棉衣换成薄外套,等春小麦播了种,等轻水迎来今年的第一个雨季。
也是有史以来轻水最大的一个雨季。
春雨贵如油,庄稼人盼着下雨,春雨能给庄稼带来充足的营养,能让土壤变得肥沃松软,当然,也带来了一些不好的消息,比如泥石流。
轻水的地势凹凸不平,有很多干涸的湖坑,周遭的山近些年被陆续开发成温泉度假区和果园,但在雨季来临前没开发彻底,山上的工地遗留了很多沙土碎石,顺着倾盆大雨哗啦哗啦落到低处,这一块的农田地势本来就有些低洼,泥石流让很多邻居的粮仓和费劲种下的小麦毁于一旦。
家里没酒了,因为下雨,小卖部也不开门,正好街道办组织了很多人抗洪,孟文承再不愿去也得去,每天天一亮就被大喇叭揪着去到前线清理积水,晚上回家累成落汤鸡,脚还让石头砸了一下,大脚趾红肿不堪,冒着淤血。
劳动节放假,孟煜安也不能回轻水了,这场大雨把他阻隔到崇港,但他绝对不会无家可归,除了大爷爷家,孟今知道他还去网吧,跟他去崇港那次不经意间见到过他在校外混得风生水起的嚣张模样。
看着那样陌生的孟煜安,她也明白为什么他会忘记轻水了,拥有那么自由的生活,谁还想往泥潭里趟呢?而且他没用家里的钱都能活下去,她怎么不能?
她知道去崇港的路怎么走,有手有脚,拾垃圾捡破烂也得把自己养活。
飘风暴雨持续了一周,昏沉阴暗的天压在心口,让人惴惴不安,总有一种坏事发生的预感。
不过总归有了停的迹象,孟今看到灰扑扑的天开始发亮,慢慢的,雨渐渐小了。
天刚擦黑,孟文承哼着曲提了三瓶酒一瘸一拐从外面回来。
好几天没喝酒,他连下酒菜都没跟孟今要就喝了一瓶,湿衣服搭在椅子上,裤兜里的钱也湿了,毫无防备地全散在桌子上。
平时他从不往外掏钱,就连睡觉也穿着裤子,防贼一样防着她,今天或许是看见酒太高兴。
孟今喉头很紧,魂不守舍地把他的湿衣服放到厨房烘着,炒了两个菜给他放到桌上,他眯瞪着眼面朝电视,没管她吃不吃。
推开东屋的门,孟今站在门口环视一圈,她的被褥很简单,衣服也没有两件。
孟文承还在喝酒,并没注意到她。
孟今迅速琢磨几秒,随便收了两件衣服到书包就要出来,后来一想,把书包放到门边,轻手轻脚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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