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淡香,伴随着暖意,予人一种久违的安宁。
在从前的许多个夜里,黎江雪都想不管不顾地一头埋进去,贪图这份安宁。但最终,往往只是在一旁小榻上,在拼起来的几张椅子上,默默守着,听着黑暗里他渐匀的呼吸。
此刻,尽管明知不体面,她的嗓音却仍旧哽咽了:“师尊……”
身前的人沉默了片刻,在她背上拍了一拍,声音极轻:“嗯。”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走丢已久的幼犬,满身泥水,忽然找到了一个怀抱,被人摸了摸头。原本一路没觉出冷的,这会儿却觉得了。
她甚至向他的怀里又缩了缩,也顾不上丢脸。
就听他声音沙哑,又温柔至极,“你的师尊,一定不是有意骗你的。”
“你怎么能肯定?”
“像你这样乖的弟子,无论让谁遇见了,都是宠着还来不及,如何舍得骗你?”
“那是你不了解我师尊。”她一下笑出来,眼角还泛着泪花,“他骗我从来不打草稿的,我宠着他还差不多。”
眼前人似乎愣了愣,脸上现出一种哭笑不得的神色。
黎江雪就吸着鼻子笑,“你看,你都想不到吧?不过没关系的,哎呀,他这个人就是身体又差,又不拿自己当回事,还爱使小性子。就该多宠着一点的。他要是哪天不和我刁钻了,那才叫事大了呢。”
说着说着,眼睛却又酸涩。
虽然才刚进试炼一天,但感觉他已经好久没和她使性子了,还真是很不习惯。
要是早知道如此,那夜就不该和他闹脾气的,就哄他几句,又能怎么样。反正也不是头一天让他骗了,干嘛还和他较真啊。
眼角忽然被一片柔软贴上。
他抬了手,用指腹轻轻摩挲过她泪痕,指尖细腻,不算太暖,但却抚得她心头的小毛刺,都乖乖顺伏。
“是他不好。”他轻声道。
黎江雪却摇摇头,“不,他很好。”
“是吗?”
“他就是心里藏的事太多了,总瞒着我,气人得很。但是,他很好。”
大约是听她说得心酸,面前的人眼眶也微微泛红。
他忽然轻轻叹气一声,“你师尊很有福气。”
“怎么说?”
“把你气得哭成这样,你还要维护他。”
“还好他不在这儿,出了这个幻境,你也没法告诉他。”黎江
雪破涕为笑,“他的心眼可小了。”
面前人看她一眼,说不清是什么神色。
隔了好一会儿,才道:“不如给你个机会。”
“什么?”
“让你骂我几句,如何?”
她不由瞪大眼睛,“骂你干嘛呀?”
“我不是与你的师尊长得一模一样吗?你便把我当成是他,借机出一口气也好。”
“这不好吧。”
“无妨,如你所说,离开此处幻境后,谁也不会知道。”
“真的?”
“嗯。”
“那你让我酝酿一下。”
在他错愕的目光里,黎江雪偷眼看了看他,手悄悄地往他腰上爬,说是抱吧,还不大敢抱紧,只小心翼翼地环着,比平日还放不开许多。
像是怕惊醒了一场梦。
也从没见过骂人,是这副架势的。
“师尊。”
“我在。”
“我好想你啊。”
被她环住的那个身子微微一颤,什么也没说,只是回抱住了她。
她埋头在他胸前,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气息,声音里透着掩不住的哭腔:“师尊,你到底在哪儿啊?你要是像我一样丢了灵力,别人欺负你怎么办啊……”
身前的人回答不了她,只是呼吸时急时缓,纷乱得厉害。
他忽然喊她:“黎江雪。”
“嗯?”
“你生我气吗?”
“有点吧。”
“这是你的幻境。”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想怎么拿我解气,都可以。”
他说完这话,也不看她,只是垂下眼,将视线落在枕头的绣花上。耳根却连着脖颈,止不住地红起来,一直红进他衣衫的领口。
黎江雪愣了愣,盯着他看了半天,扑哧一声笑出来。
“师尊在我的幻境里,怎么和在外面一样野。”
“你!”
“好啦好啦,逗你的。”她拉着他的手,将这恼羞成怒的人按回被窝里。
还真是的,这副动不动就着急的样子,和她师尊一模一样。只是往日里,她可不敢这样逗他。
她将他手抱在怀里,替他捂着,小心避开腕上的纱布。
“不是还伤着吗,不要乱来。”
“谁乱来了?”
“好,好,你没有,你最乖。”
“……”
她瞧瞧他绯红的脸颊,和眼中一片水光,笑了笑,安心地合上眼睛,埋头进他肩窝里。
“不许再动了。我什么都不要,只想在师尊身边睡一觉。”
……
这一觉,睡得踏实,睡得长久,睁眼的时候,日光都已经洒到了床上,估摸着是过午了。
她摸摸身边没人,一边懊悔睡得太久,一边就往外面找去。刚出门,脚下险些踢飞一个黑球。
“苍狗?”她揉揉眼睛,“你看见我师尊了吗?”
这话其实问得不対,苍狗却好像自动理解了她的意思,转身就往一个方向走去。走出十来步,见她没跟上,便回头喵的一声,尾巴翘得老高。
黎江雪将信将疑地跟上去,穿过庭院、回廊,最后来到角落里一处平房,屋顶还袅袅冒着烟气。
这是……厨房?
云别尘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不是带错路了?”她低头困惑道。
话音刚落,却听里面有人说话:“妻主昨夜,便是在你房中吗?”
声音冰冷呆板,不似活人。
是那个纸新郎?
苍狗轻巧跃上窗台,扭头看她一眼,黎江雪皱起眉头,也悄悄跟上。一人一猫,从小窗悄悄望着里间情形。
就见云别尘站在灶台边上,衣袖挽到手肘,手臂、脸颊,都蹭了几道浮灰,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仙长,反而有些狼狈。
看得黎江雪都吃了一惊。
他何时有过这般模样?
但他神情倒是清冷的,一丝笑容都不带,“她不是你的妻主。”
“她与我红烛高燃,夫妻交拜。皇天作见证,后土为高堂。”
“你心知肚明,你不过一张白纸。”
黎江雪隔窗望着他,心忽地一荡。
云别尘向来好脾气,极少露出这一副最冷淡,最不留情面的面孔。但偏偏她不争气,偶尔窥见时,总难免心跳腿软,觉得他神情肃杀,眼尾轻挑时,实在是动人心魄得很。
没想到,眼前的虽是她心中幻象,却将她师尊的风采学到了家。
而那纸新郎,似乎全然不在意被人拆穿,只是睁着空洞的眼睛,“你一个罪臣之后,也敢与我东海侯府作対。”
“不巧,正是。”
“你当尝你应有的果报。”
“你想如何?”
“来人,教他规矩。”
他身边有一名侍人,板着脸,应声上前,伸手就去掀灶上的锅。
云别尘神色一变,急着去拦,无奈身上有伤,动作一滞的工夫,锅便被毫不留情地整个掀翻,其
中汤水一下泼出来,他甚至没想过躲闪,便直直溅在他手上。
他眉心一紧,低低痛呼了一声。
汤水淋漓,从灶台上流淌而下,溅得他衣裳下摆一片狼狈。
“师尊!”黎江雪陡然变了脸色,夺门而入。
那侍人正在耀武扬威,“就凭这点小伎俩,也想勾引小姐,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货色。”
话音未落,脸上已猛地挨了一掌。
他尖叫一声,捂着脸瑟瑟发抖,“小姐,您,您这是要做什么呀?”
黎江雪急着将那人拉进怀里,低头去看,“怎么样?伤到没有?”
云别尘摇了摇头,试图将手往衣袖下面藏。
从十指到手背,明明白白的通红一片。
她咬紧牙关,还不待开口,那纸新郎却先一步发难:“妻主,这是要向着旁人吗?”
“我师尊岂是你一张纸片可以相比的,我劝你脸不要太大了。”
“你我姻亲,乃是王君御赐。收留罪臣之后,宠侍灭夫,该当何罪?”
“嘴巴放干净了,你说谁是侍?”
黎江雪怒目圆睁,一眼瞥见那汤锅里,还剩个底,想也没想,一抬手就向対方脸上扬去。
汤水泼在纸人脸上,一边往里渗,一边向下淌,将那张纸浸得皱巴巴,上面墨绘成的五官都晕开来,扭曲又滑稽。
身边的侍人惊叫连连,纸新郎似乎丝毫不觉,仍是那副冰冷嘴脸,“你家满门,都将付出代价。”
“无所谓,滚。”
侍人搀扶着泡水软塌的纸人离去,黎江雪一把抱住面前的人,去拉他手,“别躲了,让我看看。”
白皙修长的,本该是握剑的手,红得跟小萝卜似的,让人看一眼,心就被扎了似的疼。
她赶紧拉着他,到角落的大水缸边,按着他的手往里浸。
这人被烫得厉害,稍一碰,就垂着眼尾,颤着声吸气,饶是如此,还倔强地要往回藏,不愿让她看清。
“我没事。”他忍着痛道,“你何必与那张纸去争。”
“我乐意。”
“他会対你不利的。”
“少管我的事啊。”
“我……”
她看着他陡然噎住似的神情,没忍住,抿了抿嘴角,笑得又酸又涩,忽然伸手掐了一把他脸颊。
就见他睁大了眼睛,“你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知道你两手都浸在冷水里,腾不出空来,借机欺负你啊。毕竟
这种事再等八辈子她也不敢対真正的云别尘做。
黎江雪盯着他气哼哼的“你怎么就那么大度啊?”
“什么?”
“竟然由着一个纸人欺负。你知不知道我师尊可厉害了哪有人能在他面前耍威风啊?”
他必先一剑斩你事后再透支晕倒另当别论。
眼前的人低着头像是有些委屈似的不作声。
她只能叹口气“也是就你这个身子又没有灵力也是难办。怪我我胡说的你别难过。”
说着抱起他手来看了一眼眼眶就忍不住红起来“是怪我我要是早点进来就没这事了。”
云别尘任由她抱着翻来覆去地看他只垂着眼静静地看她虽然一双手红肿得厉害眼神却似乎满足。
直到她再度抬头。
“你是不是傻呀?”
“我怎么了?”
“他要来掀锅子你不急着躲也就算了哪有人还往上凑的?”
他望着她
黎江雪看着他脸上那几道浮灰还有略微散乱的鬓发狠狠一愣。
“炖的什么?”
“鸡汤。”
“鸡汤。”
她重复了一遍只觉得这两个字都很不真实。
她师尊这个人念的是咒诀心法握的是命剑流光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
她将他的手从凉水里捧出来轻轻吹了几口气小心抬眼看他“怎么会想到来做这个?”
“从前在山上是你炖给我喝。”
“从前?”
眼前的人声音低低的神色宁静如水“我生于你的记忆你做过的事我都知道。”
黎江雪出神半晌才轻声笑出来“假如你映射的是我的内心那我可真是死罪啊。”
“为什么?”
“我师尊这双手不该做这些事。”
她忽地抬起手轻轻地仔细地去擦他颊边的灰。他目光闪了一闪硬生生没躲任由她贴得那样近鼻尖都快蹭到他的脸上满眼映出的都是他的影子。
“你知道吗?”她忽然道“我曾经想过如果我师尊他不是个仙长而是寻常人家的男子就好了。嗯就像你如今这个样子。”
眼前人弯了弯眼角“你喜欢?”
“那我没准就敢和他提亲了。”
“好啊那从这里出去后
就和他说让他做一个寻常男子。”
“不不行。”
他斜眼看她“怎么又不行了?”
黎江雪擦净他脸上最后一道尘灰将他弄乱的鬓发轻柔理到耳后。
“因为他这样的人生来就该是明珠美玉皎洁生光。纵有天下千万人也不及他一人的好。我若因一己私欲让他蒙尘那岂不是在折辱他?”
眼前的人目光一颤从浓密的睫毛后面望着她竟不止眼尾就连鼻尖都有些微红。
她只是抱着他的手小心地察看伤势“所以你答应我这些事情往后都不用你做。”
……
外面日头又在偏西。
她确定云别尘没有大碍才稍松一口气牵着他道:“走我们回去我让人拿些烫伤膏药来给你涂。”
他低声道:“哪有这么麻烦。”
她就好气又好笑又想伸手去拧他的脸“是啊也不知道是谁这么麻烦。昨日刚伤今日又来我也不明白自己是来试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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