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管弦之声混着脂粉香气,池明礼险些被过浓的熏香呛出喷嚏。
池明礼偷眼望去,只见珠帘后影影绰绰尽是交叠的人影,耳畔不时传来调笑之声,顿时连耳根都红透。
他声音发紧道:“若让母亲知道……”
洛晚淡淡道:“既来了,怕什么。”
她将一锭银子拍在龟奴手中,“要间雅室,再唤你们这儿的倌人来唱曲。”
龟奴掂了掂银两,堆出满脸笑:“两位公子楼上请——”
洛晚和池明礼对坐在花楼二层的雅间中。
三两个红倌人十分殷勤地为池明礼夹菜倒酒,池明礼手足无措,脸上勉强挤出一丝机械的笑容,对红倌人的荤话都是“嗯嗯哦哦”地敷衍着。
池明礼终于憋不住,问洛晚:“我们来这儿究竟……”
洛晚道:“自然是带你开荤。”
“啊?”池明礼已有醉意,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身旁的红倌人被他呆萌样子逗的一乐,丹蔻指甲轻轻滑过池明礼脸庞,有些好笑地问:“小郎君竟是个雏儿?”
池明礼僵直着脊背,活像只被捏住后颈的猫儿,连呼吸都屏住了。
洛晚见状,懒懒道:“你们怎么办的事,我弟弟今日兴趣不高呀?”
几个红倌人也是面色难看,很少有她们撩拨了许久,依旧无动于衷的男子。
“算了。”洛晚忽将酒杯往案上重重一搁,惊得几个红倌人浑身一颤,“都滚吧。”
几个红倌人脸色煞白,为首的杏衫女子强撑着笑脸:“公子息怒,是奴家们伺候不周……”
“还要我说第二遍?”洛晚冷声道。
珠帘哗啦一响,雅间霎时空了大半。
池明礼这才长舒口气,活鱼般弹起来猛灌半壶凉茶,衣领早被冷汗浸透。
不过半盏茶功夫,老鸨扭着水蛇腰进来,满头珠翠晃得人眼花:“两位公子恕罪呀!那些没眼色的蹄子……”
洛晚竖起食指,示意她噤声。
老鸨目光落在趴在案上睡着的池明礼身上,话音卡壳。
“紫雾姑娘今日可有空?”洛晚突然开口。
老鸨涂着厚粉的脸皮一抖,赔着笑道:“这……紫雾姑娘染了风寒,不待客。”
洛晚掏出把金瓜子,再问:“可有空?
“半刻钟。”老鸨笑眯眯地接过,“一定让贵客见到紫雾姑娘。”
不多时紫雾姑娘抱着琵琶进来,素衣如雪,唯独腰间系着一条褪了色的紫纱。
女子低眉顺眼地福身,声音虚弱:“公子想听什么曲儿?”
洛晚支着下颌:“弹你最拿手的吧。”
女子垂首调弦,指尖拨出几个零落音符,琵琶声如珠落玉盘。
洛晚轻吟:“竹篱茅舍两三弓,桔梗初开紫雾浓。”
女子指尖在弦上滑出个颤音。
“铮——”
一根琴弦骤然崩断,女子猛地抬头。
白日里洛晚花银子打听了京师花楼的情况,花楼中的女子分为清倌人和红倌人。
而无论哪种,都没有一位叫桔梗的姑娘。
但她从得到的名单中看到一位叫紫雾的花魁,入楼时间与桔梗恰好重合。
于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花楼探查。
紫雾果然与棠梨描述的桔梗长得十分相像。
花楼人多眼杂且流言泛滥,洛晚来过花楼一事,若是冯玉芸想知道,瞒不过她。
更何况,像冯玉芸如此小心谨慎的人,保不齐早就知道桔梗藏匿花楼。
带池明礼来开荤不过是障眼法。
桔梗脸色一变:“你是谁?”
“桢治十年,随着一个人的离世,府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洛晚顿了顿,继续道:“几年后,随着一个人的离开,那群人彻底散了。”
洛晚不必明说,桔梗自然能够领会。
第一个人是叶氏。
第二个人是池绾绾。
桔梗额头渗出细密的汗。
旧事重提,于她而言无非就是揭开伤疤。
洛晚言简意赅:“我是回来报仇的。”
桔梗犹豫了一下:“你究竟是谁?”
“池家大小姐,池绾绾。”
桔梗显然不信:“你不是池绾绾。”
面前的人虽然是男子打扮,但仔细的人很容易发现她没有喉结,长得这般清秀,多半是是女扮男装。
并且,她和池绾绾长得并不相像,性格迥异。
池绾绾深宅成长的那几年,早被养成隐忍沉默的性格,不会像洛晚一样张扬放纵。
洛晚见桔梗如此笃定,反问道:“棠梨说我是池绾绾,芍药说我是池绾绾,你为何说我不是池绾绾?”
桔梗听到这两个熟悉的名字时,愣了一下:“你骗得了芍药,骗不了我,芍药这个人啊,又傻又心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不知道你究竟用什么法子,骗了大小姐的贴身侍女棠梨。”
“那么多年花魁应该早就赚够为自己赎身的钱,为什么不离开,不就是在等这一天吗?”洛晚指节轻叩案几,“从现在开始,你只需认定我是池绾绾,我会替你们为叶氏母子报仇。”
“我凭什么信你?真的池绾绾又在哪?”
洛晚用下巴指了指沉睡的池明礼:“你可以先看看桌上睡着的人是谁。”
桔梗迟疑地起身,她缓步走向伏案昏睡的池明礼,指尖微微发颤。
当看清少年面容的刹那,桔梗猛地后退两步,撞翻了案几上的酒壶。
“二……二公子?”她声音嘶哑,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池明礼为何会随着假池绾绾来到花楼?
冯玉芸和她身边任何亲近之人的样貌,桔梗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些年她甘愿在这烟花之地苟活。
不就是在等一个机会吗,等一个能为夫人讨回公道的机会。
现在,有个人带着这个机会来了。
洛晚不紧不慢地扶起酒壶:“信我可以为你们报仇吗?”
桔梗抬眼看洛晚的脸,她低头垂着眼帘,这个角度看去,她的睫毛很长,将她冰冷锋利的目光覆盖住了。
桔梗觉得如果池绾绾在夫人膝下长大,也应该是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问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你把当年的事一字不落地告诉我。”
桔梗将叶氏怀孕期间的事一一复盘,最开始叶氏的身体只是普通风寒,悉心照料几日便能好,但在徐大夫所开药方的调理下,竟变得越来越重,到最后演化成卧病不起,汤药一直是李嬷嬷亲自看火。
叶氏生产当日,她们所有陪嫁丫鬟都在求一个公道,唯独李嬷嬷求让叶夫人尽快入土为安。
这便证明洛晚最初怀疑李嬷嬷是对的,叶氏身边所有陪嫁丫鬟都被发卖了,而李嬷嬷居然被留了下来,还安然无恙告老还乡,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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