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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曹沛沛

小说:

敕勒歌

作者:

赭梧

分类:

现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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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长安的驿道有两条,一条沿着渭水河谷到咸阳驿,一条沿着泾水河谷到咸阳驿。不管走哪一条,第一个大型驿站都在凉州,从沙州出发,还要途经肃州和甘州,这期间晚上只能分散开来住店,骆驼也只能在马棚里委屈一下。好在闻辩人脉广泛,一路上逆旅都尽量向他行方便。

队伍里有一个叫曹沛沛的粟特人最近在找他学汉文,休息的时候还要拿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而且热衷于读出一切看到的汉字。此人来自曹国,今年不过也才十六岁。

他指着迎风招展的酒旗,“酒什么?”

“酒肆。”

他指着一户人家的大门,“姓翟?”

“姓瞿。”

他指着城门上悬挂的牌匾,这回对自己很有信心,“沙州?”

闻辩仰头注视着它,阴文字迹都快被岁月磨平了。“对。以前这里刻的是敦煌。”

曹沛沛可以理解“沙”字的含义以及这座边陲小城为什么叫沙州,但显然对“敦煌”二字的含义不甚了解,他便继续解释道,“敦,大也;煌,盛也。以其广开西域,故以盛名。肃州以前叫酒泉,你说说是什么意思?”

“城下有泉,其水若酒?”

“很好。甘州、凉州以前叫张掖、武威,张汉朝臂掖,扬武功军威。”他在空中比划这几个字,看见曹沛沛似懂非懂的眼神,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儿太老了。

汉朝的骏马突然从他身边疾驰而过,草原旷古的风灌满了耳朵,他一时很想讲讲河西四郡的名字是汉武帝在怎样的心情下起的,想讲飞将军怎样射石搏虎、冠军侯怎样千里奔袭,让匈奴唱着“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藩息;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遁走漠北。那是个出英雄的年代,在他看来,比唐朝还要风云激荡。

他不知道是人生中第几次来到敦煌的城门口,像两个面目全非的老朋友,相顾无言。

伽衡将早已准备好的厚厚一沓公验交给守卫,由他们一个人一个人地检查出城。再走出几里就看到了一家客栈,掌柜的迎出来,看见乌泱泱的队伍僵硬地笑了笑:“客官,我们这店小,只有十五间房。”

“没事,”闻辩掏出一袋银子,数出几个递给他,“不用管饭食。”

商队里的饭食都是自己解决,汉人杂役们大多想省钱,平常就吃带着的干粮,偶尔才会吃一顿好饭好菜。他走出几步,想起赵安忍在车上,又折回来,“管一人的。”

伽衡和几个伙计安顿骆驼去了,阿忍发现他是真的很喜欢这种温顺的牲畜,它们其实吃干草和灌木枝叶就够了,沙漠里长刺的植物都能吃,但伽衡老是自掏腰包买一些盐巴、豆、麦子之类的,托总管骆驼的黄三树掺到干草堆里。

她本来就持有“胡人不会存钱”这样的印象,现在这个印象更加根深蒂固了,他们当真是有钱就大方地花,没钱也习以为常。比方说伽衡下半个月就只能吃自己带的面饼凑合。

阿忍跟着闻辩来到一张桌子前,伙计们闹哄哄地往楼上走。“今天过得还适应吗?”他帮她拉开椅子,“第一次坐一整天的车应该会有点头晕。”

她笑着说还好,把一盘炒小白菜推到闻辩面前。

“我不吃。”

“但是您晚上还没吃过东西呢。”

“我尝不出食物的味道,吃东西挺没意思的。”

“啊,没意思?但是吃东西这种事——”

闻辩突然拔开水壶软木塞,“嘭”的一声,悠悠喝了一口。“抱歉,赵娘子,你刚才说什么?”见她连连摇头,他意识道是自己拔瓶塞声太大了,忍不住乐道,“没关系,你可以放松些。或许作为长辈我可以叫你阿忍?”

小旅店桌上的灯台很简陋,火光半死不活地飘摇着,堪堪能把两人的脸照全。闻辩的面部线条流畅,眼睛细而弯,相貌相当柔和文雅,是你一眼看去就会很喜欢的长辈。他用指关节轻轻叩着桌子,“赵兄因为工作原因,对佛学颇有研究,想必阿忍在耳濡目染下也有了解,我想请教一个问题。读过《心经》吗?其中讲‘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形容的就是事物的本质,就像见到一片镜面般的、没有波涛的海洋。然而哪有不起波涛的海洋?说海洋没有波涛,只是因为待得不够久。”

阿忍的兴趣立刻就被调动了,“可按照《心经》的理论,看见的海洋也是幻象,您怎么能拿幻象本身来证幻想的理论——”

“诸法空相,幻想不算诸法的一种吗?”

“您想说明什么问题呢?”

于是他讲起鲁班发明锯子是受茅草的启发,神农尝过百草才有医药,就是道教的卦与命理也是在无数个人的身上应验过,才能用来预测更多个人的命运。人所生活的婆娑世界是由世界的规律、经验搭建起的,而非思维本身所筑的空中楼阁。因果论是种思维,为什么许多种思维都可以被验证、成为规律,因果到今日还不能被验证?

“唔……我想,所谓果,也许不会报在此人产生因的这一生里;也许报给了子嗣,也许报在了下辈子、下下辈子……倘若要验证因果,则需要一个人有自太古至永劫的寿命,纵观全体人类的历史,到最后的最后才能给出个答案。”

闻辩靠回椅背上打了个无声的哈欠。两人又漫无目的地聊了会儿,互道晚安,回客房前阿忍好像看到他从筷筒抽出了双筷子。

小客栈的隔音效果不好,左边那间房听声音挤了快十个人,不知道在讲什么笑话,笑声大到窗户纸都在震,以至于阿忍听见敲门声时,门外人已经敲了很久。可能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在思索闻辩的话,他为何要请教我问题?我见识浅薄,又能懂什么呢.....抬起栓木的时候仍旧心神不宁。

木门刚打开一道狭缝,伽衡就迫不及待地挤入,一阵寒气和苦木涩草的气味扑面而来。他拿手帕包着几颗紫色的野果子递给她,甚至还洗过,外皮上的水滴慢慢将手帕浸湿,“野柿子,你喜不喜欢吃?”

阿忍没吃过,她拈起一个尝了尝,又酸又甜,比普通柿子还要好吃一些。于是说自己拿走一半,另外一半他自己留着吃。

“就是给你摘的,这树林子到处都是。”

她犹豫着欲从手帕上拿,然而伽衡直接将手帕团起来塞进她手里,带上门走了。手上还余留着他的皮肤温热的触感,在寒凉的空气中燥的发烫;赶忙用湿手帕擦手,擦了几下后又想起是他的手帕。

闻辩的话她已经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该怎么把手帕还给他比较好?人家有心替你采果,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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