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奴本不该那般踏破虚空遁去,素问也是如此,她的修为被压制在金丹之下,连驭法器都做不到,只能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直接从栏杆翻下,仗着本体轻盈,经数次借力后落到了地上。
守马车的侍从在火堆边打瞌睡,丝毫不曾察觉,素问便头也不回地向金城的方向跑去,至于方才捕役的惊呼是否会惊动杨勤礼回头,杨勤礼又会是怎样的反应,在此时都顾不上了!一路行去,素问转过千万念头,拼命盖住脑海深处一个声音,直到她忽然没入迷雾之中失了方向,那个声音才冲破一切响在心底——若是方灵枢死了呢?她该一直守着他的,她来人间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方灵枢么?为何她没有一道跟着去金城?
可是她难道能够只想着方灵枢而弃明月奴于不顾么?昨夜之前,素问总是抱着一丝希望,认为明月奴最起码会听自己的话,绝不会踏入歧途,如今想来,或许也正是因此,她才会错失挽回明月奴的机会。
如今方灵枢生死未卜,明月奴也不知去了哪里,她来人间的任务不仅面临失败,而且还弄丢了来时同路而行的伙伴。
素问心口堵得慌,眼睛也反常地发酸,有莫名的湿意数次想要冲破她的禁锢,都被她按了回去,最后的理智总算想起来提醒她,若方灵枢这一生就这样结束,那也不是她的错,她来人间只是为了给他治痼疾而已。
只是对于素问而言,如此匆匆就与他分别,终归有诸多遗憾。
“灵枢……”素问话一出口,自己也被这份虚弱所惊,她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方寸大乱,不知何时竟闯进了古怪的雾气之中,按照估算的路程,她这会儿应当离金城很近了,可是周遭目光所及却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没有草木,甚至河流岩石与城墙都没有。
素问停下脚步,余光瞥见额前散落的碎发,赫然发现竟然有汗珠将它们结成了绺。寒意趁机而发,四面八方地包裹上来,让素问忍不住一个激灵。自打由书灵化形成仙,素问从不食五谷,亦不知饥寒,骤然感知到这一切,她顿时无所适从,陌生的退意铺天盖地而来,让她险些落荒而逃。
但失控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素问摸向发间,“突突”直跳的心稍稍平复了一些——无论如何,她还有司命星君所赠一击之力护身。想到此处,素问已然顾不得是否会暴露明月奴的事,她一边试图在识海中呼唤司命星君,一边警惕着周围,缓缓向前行去。过了许久,识海中一直没有任何回音,素问心里明白现在想要将消息传给神界已经晚了,只怪自己鲜少与人对战,潜意识里缺少察觉危险的本能,否则也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就落入陷阱之中。
不过总算有个也许算是好事的情况:迷雾的主人似乎没有发现误闯进来的素问,雾气一直很平静。
素问不敢放松,往后已经没有必要,她要找的人就在前方,于是脚步逐渐加快,就在她感觉已经进入金城县的时候,忽然脚下不知踩到何物,让她向前一滑,还没等站稳脚跟,又被一个类似的东西绊住了脚,她险险稳住身体,回想起方才脚下的质感,顿时停在了原地。
便在这时,浓雾忽然开始流动,明明没有起风,它们却纷纷涌向了素问的前方,仿佛在舞台周围缓缓拉开了一层层的帷幕,让台上人看清了观众席上的情景。所谓死伤枕藉,流血漂橹,人间春景顿入阿鼻地狱,放眼看去,整条长街竟无一人幸免。
少数兵士混在大多数身着粗布的平民百姓中,横七竖八地死不瞑目,让人一眼便看出了真相——金城不仅仅是被迫,而且被屠了!
素问僵立在城墙下,往后是城外的万里晴空,前路却是尸山血海,残存的雾气缠绵不去,直到从一具具死不瞑目的身体里抽足了枉死的怨气,才肯汇入长街尽头的雾城里。
一切都在劝阻她继续往前。
素问闭上眼,最后一次试图唤司命星君,仍旧没有得到回应,再睁开眼时,她的惶惑便被坚定代替——方灵枢不应在这时死去,若无法知晓此劫是否在命本之中,素问就不能去赌那个万一,无论是为了守护七界安宁的战神,还是为了自己!想到此处,素问咬住牙关,踩着黏腻的积血往前行去。
方灵枢一行人离开时并未道出自己的居所,金城县人口并不少,素问不可能一寸一寸翻找,只能先凭着印象往当日住过的客栈跑去。客栈靠近城中心,好在并不在雾气环绕的区域,素问一路努力避开,总算绕行到了客栈门口,此地血腥气格外浓重,道上却没有尸体,素问皱眉停下,不由将目光投向门扇紧闭的客栈大门。
木门缝隙后一片漆黑,以素问的目力竟也看不清里间到底是何情形,但修行之人通感敏锐,只此一眼便叫素问汗毛尽竖,不必开门探寻,她也明白房中必然妖氛充斥,刚瘅成林。素问再次摸上发上木簪,她不知何时才是用这一击的时机,但却很清楚当下的危机非她独身一人所能应对,因此迟疑一瞬后,她便将木簪拔了下来,而后提裙走上台阶,抬手就要推门。
便在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打破寂静,仿佛是重物落地。
素问呼吸一窒,魂魄归体,这才发现自己手心也汗湿了,她连忙回头看向声音来源,只见一个染了血的竹篮正在不远处转圈,在它的旁边还有其他竹篮散落,沿着它们的来处寻到一家路边摊位,一只血手从摊后露出,正扒着地面用力,似乎想要拖着身体爬出来。素问认出手的主人,立刻冲了过去,刚来到摊后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素问一时心绪翻腾,失声唤道:“灵枢!”
方灵枢刚才看到素问,还以为是濒死的梦境,正在浑浑噩噩中,又见她要去推客栈大门,他自然知晓其中是何情景,便拼尽了全力发出声响,此时素问如他所愿寻到了自己,方灵枢想睁眼看看她,又想开口催她快走,可是力气随着血流尽,最终什么也没能做到,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素问声音刚落便见方灵枢心神松懈,失去了意识,连忙蹲下去查看,不想粗粗一扫,便见方灵枢后背两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身前恐怕还有伤口,寻常人这般伤势很难救回,方灵枢显然也到了弥留之际。既已探明伤势,素问不再迟疑,并不拘于凡间医术,直接施法弥合方灵枢的伤口,再配上回血补气的药丸,近乎耗尽全身灵力,总算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方灵枢的脉搏轻柔地跳动在素问指尖,让她眼眶不由得有些发热,她缓了缓心神,将方灵枢翻过去仰面躺好,忽见一个小物从他衣襟里掉出,素问拾起一看,略一回想,发现此物竟然是方灵枢在除夕那日带来的平安符之一,彼时妤再说这些平安符都得到了司命星君的祝福,莫非因此,方灵枢才能从满城的死尸中留得性命?
素问握住破碎的平安符沉思一瞬,立刻想起去查看周围,没想到刚向四周扫了一眼,便忍不住收回了目光,只是一群人死不瞑目的脸孔还是深深刻在了脑海中。素问垂头看着方灵枢,顿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起身去查看摊后所有人的情况,不出意外地很快有了结论——当日结队离开浑源县的一行人中,同样持有平安符的李重琲和石水玉不见踪迹,除此以外,其余人……连同那个快要满月的孩子,都已死去多时。
方如珮是最后一个死去的,她蜷在角落,以身躯护住婴儿,却被利箭扎了个对穿。素问右手颤抖地从方如珮早已不在跳动的颈脉收回,实在是无法明白,同样是人,为何会对同类如此残忍?素问握住方如珮冰冷僵硬的手,脑中回想这一年来所见,只觉一个个灵动的面容化成铅灰,即便一遍遍告知自己要游离在世外,素问还是忍不住心如刀割,痛得佝偻了腰。
恨罢?恨天道,将凡人寻常的一生当做话本,一念间便是数年灾祸,赤地千里。恨人心,永远为贪欲所控,争权夺利永不止歇。而今,万方哀嗷嗷,十载供军食,本朝官军征之镇之,契丹骑兵侵之屠之,平民求生于缝罅之中,何其哀哉!
不知何时,雾气渐盛,环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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