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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孤忠守陵门

小说:

孝陵忠魂(免费)

作者:

荷风吹

分类:

古典言情

自打清军突破淮河防线的消息传至南京,田子兴便加紧操练军士。弓手每日五更便在神道石兽间练准头,火铳手反复演练装弹射击,工匠们则昼夜加固卫所营垒,将削尖的木桩布满营前空地,又从库房中翻出尘封的八门火炮,擦拭调试以备急用。

田子兴与朝阳门守将郭广是总角之交,情谊深厚,约定一旦清军攻城,郭广死守城门,田子兴率孝陵卫精锐从紫金山侧后偷袭,前后夹击敌军。

五月十五日辰时,天刚破晓,南京城却传来惊雷般的噩耗。钱谦益率百官大开城门前往城郊迎降多铎,还传下伪诏,令各城门守将即刻献城,不得阻拦清军入城。

郭广在朝阳门城头听闻此讯,裂眦嚼齿,拔剑劈砍城砖,火星四溅:“这□□佞平日高谈春秋大义,临事却腼颜事敌,与衣冠禽兽何异?”

他断然撕毁伪诏,对麾下将士嘶吼:“今日我郭广宁死不降!愿同我杀贼者,随我出战!”

众军士皆拔剑高呼:“愿与将军共进退!”

郭广当即率麾下八百精兵埋伏在朝阳门瓮城两侧,待清军先头部队耀武扬威地踏入城门,他鸣铳为号,箭簇如雨倾泻,清军前锋纷纷倒地,惨叫连绵。

田子兴早已接到郭广急讯,按约定率军驰援。

田文琼自请为先锋,率领一百五十名弓箭手、五十名火铳手疾奔至紫金山脚下的密林之中,抢占高地。

待清军后续部队蜂拥入城,被郭广部牵制在朝阳门内时,田文琼与弓箭手们拉满弓弦,羽箭穿透晨雾,直奔清军后队而去。

火铳手们则轮流射击,“砰砰” 声响轰耳刺心,铅弹呼啸着嵌入清军甲胄,炸开一朵朵血花。

清军猝不及防,后队大乱,人马相撞,自相践踏。

田子兴随即下令推出八门火炮,炮口对准清军密集处,八炮齐开,火光冲天,硝烟弥漫,炮弹落地处土石冲天。清军骑兵队被轰得人仰马翻,战马受惊狂嘶,被阻不前。

然而,正当军士们热火朝天,战意昂扬装填第二轮弹药时,怪事发生了。点火后,火炮只发出沉闷的 “噗噗” 声,无一发炮弹射出。

田子兴忙派人查问。

一名炮兵撬开炮膛,只见里面的炮弹竟是空心铁壳,仅裹着一层沙土,哪里有火药的影子!

“兵部那群狗官贪赃枉法!让军器局拿空弹充数,害死我们了!”

军士们气得双目赤红,挥刀砍向炮身,有的伏地痛哭。

田子兴见惯官场腐败,军饷被克扣、军器掺假已是常态,仰天长叹,眼枯无泪:“罢了!大明的江山早已烂透了,也不差这几颗炮弹!”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明室有今日之败局实乃积重难返。

没了火炮支援,清军很快稳住阵脚。

多铎当即调派重兵,一面围剿朝阳门内的郭广部,一面分兵反扑紫金山下的孝陵卫。

郭广部本就兵力薄弱,又无后援,在清军的轮番冲击下,渐渐不支。

郭广手持长枪,连挑数名清军,身上鲜血浸透,最终力竭,被清军乱刀砍倒,临死前犹金刚怒目,高喊着:“杀鞑子!”

孝陵卫这边亦是危在旦夕。

清军的火铳射程远超弓箭,弓手们刚探身射击,便被清军的铅弹击中,相继倒地。

田文琼一箭射穿清军一名什长的咽喉,手提大刀亲自断后,砍杀数名冲上来的清军。田子兴眼看军士们死伤过半,紧急下令撤回卫所。

残余军士相互搀扶,且战且退。

好在清军急于接管南京城,不愿在城外过多纠缠,暂未追赶。

退回孝陵卫后,田子兴清点人数,仅剩四百三十一人,且半数年老伤残,或是刚入伍不久、缺乏战场经验。

他望着这些疲累沮丧的将士,心中五味杂陈,向他们凝重宣话:“我田家世代守卫孝陵,职责所在死而后已。如今百官叛降,社稷失守,南京城已易主,汝等家中多有妻儿老小,若有恋家贪生者,可速去,田某绝不阻拦。”

军士们听闻都露出忧愤悲戚之色。

稍后一名老兵站了出来,高声武气道:“大人待我等恩重,危难时刻我等岂能负心背逃?何况鞑子刚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兄,此仇不报,如何做人?就算拼得粉身碎骨,也要守住太祖陵寝!”

“对!与孝陵共存亡!”

“杀鞑子!报仇雪恨!”

军士们一致响应,呼声震彻卫所。

田子兴感铭肺腑,拱手道:“能与诸位忠义之士同生共死,田某此生无憾!”

当夜,全军加紧戒备,加固营垒,磨砺兵器。

次日侵晨,天色未亮,山下哨兵鸣镝预警。

清军派正蓝旗四百余人,在一名参领的率领下,直奔孝陵卫而来。

这只队伍装备精良,火铳、弓箭齐发,攻势猛烈,配合云梯攻城、火油烧营,很快冲破营前防线,长驱直入。

田子兴指挥军士顽强抵抗,怎奈清军皆是长期作战的青壮,悍勇异常,孝陵卫残部渐渐不支,被迫向大金门方向撤退。

危亡迫在眉睫,清军后方突然大乱,传来激烈的喊杀声、惨叫声。

田子兴惊疑不定,抬头望去,只见一群身着短褐、头戴斗笠的平民,手持柴刀、钉耙、斧子、猎刀等器械,从紫金山的密林中冲杀出来。

他们虽无甲胄,武器简陋,却个个悍不畏死,对着清军的后队猛砍猛杀。一名猎户模样的汉子,手持猎刀,一刀便劈断了一名清军的脚踝。十几个农夫挥舞钉耙,将几名清军打倒后乱耙锄死。

田子兴惊奇地认出这些人是居住在孝陵卫周边的百姓。

清军参军以为村民只是群乌合之众,初时并未在意,清兵们更是如狼似虎,恃强凌弱,数十村民转眼惨丧刀口。

正当鞑子们掉以轻心,人群中杀出一将。那人身披明制千户铠甲,手中一柄偃月刀如银虹匹练。

一名清军士卒尚未看清来人面容,便被拦腰斩断,血雾迸发,众目皆惊。

不等清军反应,周瑛已杀入阵中。

她步法沉稳如岳,刀快如风,一式 “力劈华山” 直取敌首,紧接着 “星河横断” 带起漫天刀风,三个清兵同时被削断手腕。

旋身之际使出 “丹霞穿云”,刀背磕飞袭来的火铳弹,刀刃顺势划开两名清军的咽喉。刀法大开大合又暗藏玄机,化繁为简间招招致命。

银甲在敌阵中穿梭,彷如猛虎入羊群、疾风扫落叶,偃月刀起落处,清军士卒像被收割的庄稼毫无招架之力,惨呼不断。

清军上下皆惊,想不到孝陵卫还藏着如此猛将。

一些孝陵卫的老兵认出这是周家的“混元七十二式”刀法,以为周世楠病愈复出,都欣喜若狂呼喊:“周千户!是周千户!”

“周千户来了!我们有救了!”

………………

田文琼正扶着一名伤员撤退,闻声望去,看清那明将侧脸时,心头一紧,急声嘶吼:“瑛娘!”

周瑛心无旁骛,专心杀敌。她紧抿朱唇,凤眼中燃着复仇的烈焰。

清军凶神恶煞的面容、野兽般的咆哮,迎面而来的刀光剑影,都无法撼动她分毫。

眼前横飞的肢体,溅到脸庞的热血,凄厉的惨叫也不能再动摇她的心智。

脑中只想着惨死的挚友、英勇捐躯的义士、秦淮河畔绝望投河的百姓,还有不计其数因战乱流离丧生的无辜者。

此刻杀戮绝非罪过,她要用刀锋为汉人讨尊严,以铁血震慑这群残暴的异族侵略者。

“杀回去!为大家伙们报仇!”

田子兴见此情景,振臂高呼。

孝陵卫的军士们本已精疲力竭,见百姓前来助战,大受鼓舞,更因银甲猛将连斩清军、信心失而复得。

弓手们稳中求快射击清军后队;火铳手找准间隙射击,精准干扰敌阵;田文琼提刀冲锋,一刀劈死一名清军,与周瑛前后呼应。

清军腹背受敌,阵型也被周瑛带领一路乡勇冲散,少时溃不成军。

那参军眼见士卒死伤过半,再斗下去恐有覆没之险,咬牙呼号:“撤!快撤!”

清军拖拽伤员,丢盔弃甲地向南京城方向逃窜,留下两百多具尸体。

不等战场烟尘散去,田文琼狂奔冲上前,一把抓住正与乡勇清点伤亡的周瑛,颤抖责备:“瑛娘,你疯了!谁让你来的?!”

周瑛见他甲胄染血却毫发无伤,紧绷的脸漾起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我替爹来守陵。”

几名老兵围过来,周瑛从小在卫所进出,许多老兵都认得她,惊呼:“周娘子,怎么是你?”

周瑛笑着与熟人问好,转头见田子兴快步走来,忙上前躬身行礼:“田伯父安好?”

田子兴眉头紧锁,关切道:“瑛儿,你爹呢?”

他以为周世楠已死,周瑛才有如此鲁莽的举动。

周瑛笑道:“我爹在家,是他允许我来的。”

田子兴不及细问,几个乡贤已领着助战的村民们过来说话。

他连忙整肃衣冠,向村民们拱手致谢,又说:“乡亲们何故冒如此大风险?田某心下难安啊。”

领头的乡贤说:“田大人多礼了,我等世居于此,靠孝陵土地谋生,蒙卫所将士日夜守护,这份恩情早已深入骨髓。如今国难当头,孝陵遭劫,我等岂能袖手旁观?便是拼了性命,也要与将士们共守太祖陵寝。”

田子兴闻言心酸,摇头劝阻:“鞑子势大,方才只是暂退,稍后必带重兵反扑。他们素来凶残,定会报复周边村镇,诸位还是快回去带齐家小,往紫金山深处避难为好!”

田文琼从旁劝说:“守陵本是我等军人之责,众乡老实不必陪我们等冒险。”

村民们面面相觑,悲愤之色爬满脸庞。

一乡贤哀声哽咽:“国将不国,何以为家啊!昨日已有鞑子散兵窜入村中劫掠,山下几个村落都遭了秧,好些人家家破人亡啊!听说鞑子皇帝还下了剃发令,逼所有汉人男子剃满人的发式,如有抗令者杀无赦。这就是逼我们去死啊!”

他伤心拭泪,难以为继。

旁边一位身着绸缎的乡绅指着周瑛气冲冲诉苦:“是啊,昨日若非这位周娘子拔刀相助,小老儿家的祖坟都几乎被贼兵盗掘了。鞑子朝廷不给军队发粮饷,怂恿他们恣意抢劫,山下的村镇迟早保不住,还不如放手一搏,至少杀几个虏寇,也好告慰祖宗。”

这话如热油泼火,村民们群情激奋,哭声、骂声连片。

一个年轻后生攥紧柴刀,倔强叫喊:“我爷爷也在孝陵卫当过兵,我这做孙子的接替他,天经地义!”

“反正迟早要被鞑子抢光杀光,不如拼了!”

另一个中年汉子抹了把眼泪,眼神坚定:“能为太祖爷尽忠,为祖宗争光,便是死了也值!”

“是啊,我们连祖坟都保不住,临死前多杀几个鞑子,死后也算给祖宗们有了交代。”

“我这人一辈子没出息,为国杀敌而死,到了黄泉路上也能挺直腰杆!”

………………

村民们声气相投,众志成城,每个人都怀着报仇雪恨的执念。

田子兴听着这些血泪控诉,胸中交织着怒火与愧疚。

他红着眼眶望着村民,激动抱拳:“诸位乡老乡亲,你们个个赤胆忠心,实令田某佩服!既如此,我等便在此指天为盟,共赴国难,誓死守陵,绝不退让!”

“共赴国难,誓死守陵,绝不退让!”

孝陵卫将士与村民们齐声高呼,声震云霄,久久回荡在紫金山麓。

周瑛正高举右手附和宣誓,田文琼悄悄抓住她持刀的左手,暗中使劲将她拉出人群,带到一旁的林子里。

茂树交枝,遮去了外界的喧嚣。

田文琼按住她的肩,焦急薄责:“瑛娘你不能待在这儿,趁鞑子没来,快从那边树林走,往紫金山深处去!”

他先前命悬一线时未有过半分惧意,可看到周瑛现身,他突然怕了。怕她受伤,怕她被俘受辱,更怕她殒命于此。

从前他不惧死,是觉得周瑛能替他活下去,这女子是世间最爱他恋他之人,只要她活着,自己就能在她的思念里长存。

如今她竟踏入这有死无生的绝地,这突如其来的恐惧,令他浑身发冷,六神无主。

周瑛明了他的牵挂,抬手轻轻抚上他紧蹙的眉稍,平静道:“文琼,我不是一时意气。你要保全田家祖辈的声誉,我也是。你看,爹把冷月刀传给我了,如今我是周家家主,要替列祖列宗守住周家的名节。。”

“你真是胡闹!” 田文琼跺脚急嚷,“这不是儿戏,会没命的啊!你不管宗保了吗?他一个孩子,失了依傍该怎么办?你想让周家绝后吗?”

周瑛凝视着他,这张脸她看了十余年。从孩童到少年再到如今轮廓分明、俊眉修目的青年,每一寸模样都刻在心底。

他曾出席她的笄礼,在庭院的桂树下遥遥举杯道贺。她也曾参加他的冠礼,于女眷席上望着他身着冠服、躬身行礼的挺拔身影。

他们曾互诉山盟,约好此生相濡以沫,共度白头。

得知他要誓死守陵时,她曾有过怨怼,怨他背弃对她的诺言与责任。如今所有芥蒂都消散了,她甚至比他更深刻地理解了守陵的意义。

“文琼,之前是我自私浅薄了。” 她的声音轻柔却含着厚重的分量,“我只想着保住自己的小家,却忘了覆巢之下无完卵。如今大明将亡,我们这些亡国之民皆成丧家犬,活着已是奢望,又何谈安居乐业?”

田文琼早发现她面庞清减了许多,眼下还浮着淡淡的青黑,不难猜出这几日她定然受了许多苦楚,心疼地握住她的手追问:

“这些时日你都遭遇了什么?”

周瑛悲伤入眼:“我看到很多人死,被杀的自杀的,多到数也数不清。江南已成炼狱,之后剃发令推行还不知会有多少人间惨祸,鞑子不止亡了大明,还要断我华夏文脉啊。”

田文琼不忍细听,泪水夺眶而出,恨自己力量微薄,无力扭转乾坤。

周瑛握紧他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着坚定的力量:“文琼,我想通了。爹,还有你和田伯父宁死也要守在这里,守的不止是太祖爷的陵墓,更是华夏正统。我们要让鞑子多见识一下汉人的气节,让他们不敢再肆意欺辱汉人。宗保是年幼,可他也是周家的孩子,将来定会明白父亲姐姐的用心,会和我们一样做有骨气的人。”

田文琼惊愕地望着她,他向来知道她聪明通透、志气高远,早对她深深佩服。

但这一刻,她眼中闪烁的光芒,口中道出的话语,都远超他的想象,向他揭示了人世中至高的真理。

他又惊又喜,惊她难得的悟性与高贵品格,欢喜今生能得到这样志同道合、生死相随的伴侣。

他情难自禁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仿佛拥有了世间全部的光与暖。

二人深情搂抱,无需更多言语,此情已证,至死不渝。

田子兴远远望见田文琼与周瑛手拉着手,有说有笑跑回来。

他本是开明长辈,眼下大道崩坏,人人自顾不暇,可未婚男女在大庭广众下公开做这等亲昵举动也太出格了。

他当即板起脸,想等二人走近教训两句。田文琼抢先雀喜禀告:“爹,我和瑛娘想即刻成亲!”

田子兴一愣,老大疑惑道:“你说什么?”

周瑛面带娇羞,落落大方说:“伯父,我和文琼商量好了,想马上做夫妻。”

这话不啻平地惊雷,田子兴瞠目结舌,附近人听了,惊奇地靠近围观。

田子兴定了定神,对周瑛严肃道:“瑛儿,这里的人没一个指望自己能活着出去,你可得想仔细了啊。”

周瑛转头望了田文琼一眼,二人目光交汇,心心相印。

她甜蜜一笑,肃然回话:“伯父,我来时已向爹行过诀别之礼,这孝陵就是我埋骨地。只是我与文琼情深,想在生前名正言顺地做夫妻。。”

田子兴望着眼前这对年轻人,心中既有对周世楠父女忠烈的敬重,又被两个孩子的深情打动,他长叹一声,蔼然赞许:“你和文琼早有婚约,协助他守陵更是我田家的好媳妇,我自然要给你名分。只是时间仓促,百事不备,这个亲如何结呢?”

周瑛笑意:“繁文缛节皆可省去。您坐下让我们拜个堂就行了。”

周围将士村民们听了,无不感慨动容,拍手叫好,七嘴八舌地向田子兴与两位新人道贺。

一名叫张水生的老兵挤上前来,眉飞色舞地向田子兴禀告:“大人!前年致祭时,卑职偷偷藏了两坛御酒,就埋在神道旁的松树下!如今正好挖出来给琼哥和周娘子做喜酒!”

换作平日,私藏御酒乃是大罪,田子兴定会重罚。可眼下他拍了拍老兵的肩膀,朗声夸赞:“好你个老东西!藏得倒是严实,这回立了大功!”

众人当即忙活起来,在卫所营帐内收拾出一间简陋的喜堂。

消息传开,陵区内但凡能抽身的都赶来观礼。

可婚礼尚有一阻碍,人们遍寻卫所,找不到一块大红布头给新娘做喜帕。

周瑛四处打量,发现一间伤员营帐外晾晒的麻布浸透了将士们的鲜血,艳如石榴、烈似丹砂,分外夺目。

她取来一块大小适中的,说:“就用这个。”

众人面露迟疑,有人劝告:“周娘子,这可是血光啊,太晦气了……”

周瑛肃穆道:“这是忠良的血,不是晦气,是荣耀。”

一句话振聋发聩,众人深受感动,敬意油然而生。

有人赞叹:“不愧是周千户的女儿,见识就是不凡!”

有人附和:“好汉的女儿果然也是好汉!”

旁边一人打趣:“人家是闺女,该说巾帼不让须眉!”

人们哈哈大笑,尴尬、迟疑尽数转为对新人的祝福。

周瑛和田文琼即刻在礼堂上拜堂成婚。

没有张灯结彩,没有红烛高照,没有丝竹喜乐,筵席华章,有的只是一碗碗掺水后淡而无味的喜酒和众人热烈的祝福。

张水生高声唱喏:“一拜天地!”

二人齐齐躬身,拜向这风雨飘摇的江山。

“二拜高堂!”

田子兴端坐于上,望着眼前这对儿妇,眼眶湿润,心满意足。

“夫妻对拜!”

田文琼与周瑛转身相向,深深一拜,而后便是乱世夫妻,血染战甲卿与共,此去何惧路三千。

围观众人热情地拱手道贺,欢声笑语和掌声里混着喜悦的抽泣。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他们参加过的最简陋的婚礼,也是他们见证过的最圆满的姻缘。

婚礼过后全员紧张备战,田子兴命人将卫所现有武器装备和物资尽数搬出,配发村民。根据孝陵“外阔内狭、神道为轴”的布局,分三段布防:

前阵依托神道两侧石兽、翁仲设伏,以弓箭、火铳袭扰;

中阵扼守大金门、四方城碑亭等关卡,用夯土加固营垒,布置滚石檑木;

后阵驻守方城明楼,作为最后防线,同时预设三条撤退路线,确保以守为攻,耗敌锐气,以最小代价击毙最多虏寇。

令人振奋的是,周边村落的百姓仍在陆续赶来,正午时分,军民合编的队伍已集结近六百人,士气愈发高昂。

南京城内,多铎听说正蓝旗军队在孝陵的败绩,大为光火

昨日秦淮河边,数百百姓宁死不剃发,集体投河殉节。消息传开,城中怨声载道,反抗暗流涌动。

焦头烂额下,他决意借攻打孝陵炫耀武力,震慑那些不知好歹的汉民,当即下令着护军统领萨布素,率镶黄旗两千兵力出征孝陵,荡平那群顽抗之徒。

萨布素得令后当面提出异议:“王爷息怒!小小孝陵,不过是些残兵村盲盘踞,何须两千大军?让卑职带上二十门火炮前去,不消一个时辰,便叫里面的南蛮尸骨无存!”

“放肆!”

多铎黑脸呵斥道,“你懂什么。天子命我推行剃发令,如今阻力已如此之大,若再毁了朱元璋的陵墓,岂不是逼得江南汉人尽数造反?”

他放缓语气,沉声道,“传本王号令:此番出征,火炮仅可用于轰击营垒外围,严禁轰击陵墓本体。进入陵区后,不得任意毁坏殿宇、石象等建筑,只需扑杀顽抗之徒,生擒守将田子兴即可。本王要让天下人看看,顺我大清者生,逆我大清者死!”

他态度坚决,不容置喙。实则也闹不明白孝陵对汉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是多尔衮临行前再三叮嘱:“江南民心未附,明陵不可动,留着它,便是留着汉人的‘念想’,念想在,便不会拼尽全力反清。”

他原本不以为然,只当兄长过于谨慎,一群蝼蚁的 “念想”能值几个钱?

直到昨日,上千百姓为了不剃发,竟抱着 “宁为大明鬼,不做满清奴” 的念头集体投河,秦淮河下游浮尸阻塞河道,那场景让见惯了沙场杀戮的多铎也暗自心惊。

他终于隐约察觉,江南人的骨头比北方的更硬,硬就硬在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 “念想” 上。而孝陵便是这 “念想” 最扎眼的幌子。

用炮火把陵寝轰塌容易,要把江南人的 “念想” 轰碎,似乎难如登天。

他想起入关时烧过的那些城池,杀过的那些顽抗者,可越杀反抗的人越多。

如今剃发令已如火上浇油,若再毁了朱元璋的陵寝,那些藏在书斋里的儒生、蹲在田埂上的农夫,怕是真要提着锄头扁担,跟八旗兵拼命了。

朝廷要的是震慑,不是跟汉人拼个你死我活,汉人都死光了,谁来承担赋税徭役?大清的王公贵族们没了奴隶使唤,还如何做得主子?

一座不能说话的坟茔,既能堵住汉臣的臭嘴,又能让百姓看着它完好无损,乖乖接受剃发易服。等天下坐稳了,这堆砖石还不是想拆就拆?

难道紫金山下的石兽翁仲,还能会在夜里活过来,对着大清的铁骑龇牙咧嘴不成?

总之,他必须赢,完整拿下孝陵,就能赢得江南的顺从,至于那座陵寝背后藏着的,江南人真正在乎的东西,他懒得懂也不屑懂。

在他眼里,所有不肯低头的反抗,终会被武力碾碎,就像昨日秦淮河里的那些冤魂,过几日便没人再记得了。

萨布素虽心有不甘,却不敢违逆,躬身领命告退,点齐两千镶黄旗精锐,携火炮器械,前去征伐孝陵。

未时一刻,紫金山上暴雨欲来,天河泛起浊浪,孝陵内十万老松如碧蛟苏醒,伸筋扬鬐。风来忽卷千针起,刺破云帷,挑动霹雳。

“轰轰轰!”

十门火炮与雷霆争锋,次第轰鸣,炮口如火龙吐焰。铁弹带着尖啸射进卫所营区。夯土营墙纸糊般崩裂,木构营房燃起熊熊烈火,椽木噼啪作响,不到一顿饭功夫,营区已成断壁残垣,焦土上嵌满碎石、弹片。

田子兴早已率众撤往大金门,留下二十名老兵与三十名乡勇伏在通路两侧的密林与石兽群中。那是卫所通往大金门的唯一要道,两侧是丈许高的夯土墙,正是伏击的绝好地势。

遮天蔽日的硝烟中,清军先头部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为首的旗兵举着盾牌,警惕地扫视四周,见营区一片死寂,便挥手示意队伍前进。

二三十人结队走过石翁仲时,伏兵仍按兵不动。待整支先头部队半数进入伏击圈,老兵头领挥刀发令:“放!”

机关绳索倏地收紧,数十块磨盘大的巨石夹杂着钉满木丁的木排滚落,夯土墙后骤然钻出一排人影,柴刀与长刀并举,猛虎下山般扑入敌阵。

“杀!”

一名乡勇怒吼着砍倒一名旗兵,被身后火铳弹击穿肩胛,血花溅在石象生的铠甲纹路上。

老兵们仗着地形熟稔,在石兽间腾挪穿梭,刀光闪过处清军惨叫倒地。

可清军后队的火铳手迅速结阵,三段轮射的火光连成一线,伏兵连续中弹倒地。

只有五名浑身浴血的幸存者踉跄奔向大金门。

大金门如巨狮踞守要道,这座面阔三丈的三门券式门楼,中门高逾五丈,左右门洞稍低,中间和右侧二尺厚的朱漆门板早被守军用铁钉钉死,钉头外露如獠牙。

门楼上八十名弓手严阵以待,其中包括十五名猎户,另有二十名火铳手分作三列轮射,其余七十名乡勇则抱着滚石与檑木,紧张注视通路尽头。

待那五个幸存者渡河,从左门进入后,护陵河上的简易吊桥便被高高拉起,河对岸埋设着数十根竹桩削得锋利如刀,静待入侵者。

楼下军民正紧急封闭左门,楼上田文琼拉紧弓弦,目不瞬移朝敌人即将出现的方位瞄准。

通路下方传来如潮的奔跑声,清军如黄褐色的洪水漫过地平线,盾阵在前好似移动的城墙,火铳手与弓箭手亦步亦趋,队列严整有序。

待敌军进至百步之内,田文琼一声令下,箭雨如蝗掠过护陵河,火铳齐发的硝烟呛得人直咳嗽。可清军盾牌手将盾牌叠成龟甲阵,大部分箭簇与弹丸弹落,仅伤数人。

萨布素下令变换阵型:九十名火铳手与一百二十名弓箭手分作三队,交替向前推进射击。火铳弹与箭矢密集如雨,门楼的木构檐角被击得粉碎,弓手接连中弹坠楼,跌入护陵河。

趁明军火力稍歇,清军五十名盾牌手列成方阵稳步推进,十名工兵扛着裹着铁皮的撞木,在盾阵掩护下直扑中门。

“咚!咚!咚!”

撞木撞击门板的巨响震得门楼发抖,门后的守军紧握兵器,凝神屏息,心若擂鼓。

“扔滚石!砸撞木!”

田文琼挥刀斩断一根垂落的箭杆,乡勇们抱起巨石顺着门楼箭窗砸下。

一块巨石准确命中撞木旁的工兵,脑浆飞迸溅在铁皮上,红白之物顺着撞木纹路流淌。

萨布素亲率八十名弓箭手赶到,万箭齐发如黑云压城,门楼的立柱与横梁插满箭矢,活似一座巨型箭垛。

明军死伤殆尽,只田文琼率最后十余人退下门楼,临走前他反手挥刀斩断吊桥绳索,沉重的吊桥带着风声砸向河面,捆扎吊桥的绳索被提前割破,摔砸时应声而断,吊桥支离破碎,将正要涉水的几名清军卷入河底,竹桩瞬间刺穿了他们的身体。

但清军的应对极其迅速,很快用随军携带的轻便木板架桥,火炮重新校准后,炮口直指三道木门的接缝处,那是木质结构最薄弱的所在。

铁弹接连命中门板,二尺厚的木料被撞出一掌宽的裂缝。

一名火铳手朝着中门裂缝射击,门后顶门的民壮惨叫一声,腹部被铅弹击穿,肠子混着鲜血涌出。他仍奋力抱住门后的顶木,指尖抠进木头里,指甲爆裂,直到气绝仍保持着顶门的姿势。

田文琼刚要补上他的位置,便听见“轰隆”巨响,清军竟将火药包塞进裂缝引爆,左边门洞的门板如碎纸般炸开,木屑裹挟着火焰扑进门内。

“杀啊!”

清军蜂拥而入,门内刀光、火光齐闪。

田文琼挥刀劈倒两名旗兵,惊见右侧门洞的门板也被撞开,清军好似六月蝗虫成群涌入。

混乱中一名猎户突然从背后包袱里取出父亲的牌位放在台阶上,飞快跪下朝牌位磕了个响头,举刀逼退一名清兵,点燃军队分派的火药包,呐喊着冲向清军最密集的中门。

轰天巨响震塌了门洞李一堵砖墙,勇敢的壮士与十余名清军同归于尽。

田文琼眼角迸裂,挥刀砍死一名逼近的旗兵,吼道:“退往神道!”

残余的十一名守军相互掩护着退向松柏掩映的神道。

风啸如吼,冲不散大金门的血腥气。护陵河的水被染成暗红,漂浮着箭杆、盾牌碎片与残损的尸体。

三道门的门板全部四分五裂,门楼上箭孔与弹痕密密麻麻,仿佛遭巨型白蚁啃食。

这座洪武十四年始建的皇家陵门,终究没能挡住异族的枪炮。

听到远方传来的爆破声,周瑛知道大金门失守了,她早率百余军民伏在神道两侧的石兽群后,赶忙前去接应撤退者。

见田文琼带着残兵狼狈奔逃而来,身后清军如恶鬼穷追猛打,她急声高呼:“文琼!带弟兄们去布阵!这里我来挡!”

说着似离弦之箭射出,刀劈冲在最前的清军旗兵,两颗头颅咕噜噜滚落在石翁仲脚边,那两个无头鬼还未倒下,脖子里喷出的血柱溅到高高的松枝上,再滴答落下。

“瑛娘当心!” 田文琼回头望了一眼,见她刀光如练挡在追兵前,咬牙转身,领着仅剩的弓箭手往神道深处跑去。。

周瑛挥刀格开劈面的长刀,借着转身卸力的惯性,踩住石骆驼的驼峰腾身跃起,刀锋斜劈,削掉一名清兵半块肩膀。

冷月刀气势如虹,刀去犹如雪狮打滚,刀来好似冰轮横旋,杀得清军断肢乱飞。

神道两侧的石兽群成了天然屏障,她率军民在石象生之间腾挪闪转,刀光在石马、石麒麟的阴影里明灭。清军追得急,却屡屡被石雕阻挡,不少人刚绕过石翁仲,就被暗处的民壮用长矛捅穿小腹。

“好俊的刀法!”

大金门门楼上,萨布素的视线已锁定那道捷若猿猱的身影。

此人刀法精湛,借着石雕掩护,身法更是刁钻,转眼已斩落己方十数人。

萨布素狠厉冷笑,从亲兵手中夺过一张硬弓,搭上浸过油脂的狼牙箭,弓弦拉如满月,他能征惯战,最擅狙杀阵前悍将。

周瑛刚杀死一名火铳手,耳边响起尖锐的破空声。

那声音快得骇人,她下意识偏头,箭簇擦着左耳飞过,耳廓被划开一道血口,热辣辣的疼直弥散到脖颈。

“笃” 的一声闷响,箭簇深深扎进身后的石雕像,箭尾仍在嗡嗡震颤,弓手力气之大,堪与李广比肩。

她抬头望向大金门,门楼上弓箭手已就位,近战追兵正往飞奔回撤,她赶忙下令撤退。

军民们调头往神道深处跑,刚跑出数十丈,门楼方向传来密集的弓弦震颤声。

箭雨如黑风掠过神道,“噗噗” 声不断。一名乡勇惨叫扑地,箭簇从他后背穿出,他倒下后转眼被箭雨射成了刺猬。

众人慌忙四散,往石象生背后躲藏。

周瑛扑到一尊石马后,紧抱马腿团缩身体,箭簇雨点般砸在石马背上,火星四溅,石屑纷落。

躲在石羊后的民壮突然发出短促的哀嚎,一支箭穿透石羊的犄角缝隙,正中他太阳穴。周瑛看着同伴一个个倒下,心急如焚地咒骂清军,左耳的伤已不再作痛,凉飕飕麻痒痒

的。她刚才看清射箭就是昨日在长安街头遇见的满清“巴图鲁”萨布素,乞求上天别让自己死太快,至少先报了这一箭之仇。

箭雨停歇时,神道上鸦默雀静,风声也消失了。

萨布素眺望神道尽头的四方城碑亭轮廓,冷声道:“盾牌在前,火铳手殿后,推进!”

三百名步兵结成紧密的方阵,盾牌架设起森严壁垒,徐徐向前挪动,盾缝中探出长矛,火铳手紧随其后,枪口对准两侧石兽的阴影。

沿途看到大量明军尸体,有穿卫所甲胄的士兵,更多是罩着粗麻短褐的百姓。

一名双腿中箭的乡勇趴在尸堆间,见清军方阵逼近,拼尽最后力气挥刀捅向最前的旗兵。

“找死!”

那旗兵喝骂着,长矛刺入乡勇后心,用力搅动,发出滋滋的声响。

还有个老丈只剩半口气,枯瘦的手紧紧抓着块石头,刚举起便被清军一脚踹飞,长刀劈下时,他眼里还映着一旁的石狮子。

队伍行至神道三分之一处,前方陡然传来机关转动的 “咔嗒” 声,继而是巨石滚落的轰鸣。

“小心!”

清军前锋刚急声示警,数十块箩筐大的巨石已从神道两侧的夯土坡上滚下,裹碎石断木砸进方阵。

七八面盾牌瞬间崩裂,三名火铳手被巨石碾成肉泥,惨叫声中,田文琼从石兽后跃出,长刀劈落间,两名清军应声倒地。

周瑛紧随其后,冷月刀如白虹贯日,直插方阵缝隙,刀光扑闪,??多了几个缺胳膊断腿的清军。

军民趁乱掩杀,清军大溃。

“撤!快撤!”

清军小旗主惊叫着带队后退,田文琼与周瑛率军民追击十余丈,见清军重整队列,才借着石兽掩护退回。

萨布素气得青筋暴起,亲自提刀督阵:“再退者斩!弓手火铳手压上,三轮齐射!”

又一轮箭雨如黑云压境,石兽身下落满箭矢,没过了兽脚。

清军步兵踩着同伴的尸体再次推进,可刚过先前的伏击点,第二轮滚石又骤然而至。

如此拉锯两轮,神道上堆起尸山,清军付出三百余人的伤亡才推进至神道中段,硝烟中露出四方城碑亭坚硬的轮廓。

这座方形碑亭恰似磐石踞守要道,边长三丈的墙体厚达六尺,原本的四门已被砖石封堵,只留下碗口大的射击孔。

亭内 “大明孝陵神功圣德碑” 高逾三丈,碑身缠绕着粗麻绳,供士兵攀爬至顶;下方堆积着石块与浸油的干草,九名火铳手伏在檐角后,如狩猎者紧盯逼近的清军。

“火铳齐射!”

萨布素故技重施,数十支火铳同时对准射击孔。铅弹穿透砖石缝隙,亭内传来闷响,鲜血顺着石缝渗出,蜿蜒流过碑亭的墙体,如一道道泪痕。

“架云梯!”

四架裹着铁皮的云梯被推至碑亭四角,清军士兵咬着刀快速向上攀爬。

“扔石头!”

周瑛在碑亭上厉声呼喊,民壮们抱起石块顺着云梯向下猛砸。

一名清军刚攀至丈许高,被石块正中面门,血溅横档,软踏踏坠落,脊柱撞在碑亭底座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可清军的箭雨与火铳一刻不停,一个民壮刚探身扔石,就被铅弹击穿头颅,尸体从亭顶滚落,砸在攀爬的清军身上,两人一同坠入尸堆。

云梯上的清军终于翻上亭顶,周瑛挥刀迎上,那清军的半边脑袋连带头盔被削飞,倒栽葱落地在地上炸出一朵血花。

清军已撞开石块,攻入碑亭,田文琼躲在碑后单膝跪地,长刀“噗嗤”捅穿一名清军的腹部,却被身后的刀划伤后背,鲜血浸透甲胄。

他反手肘击,将偷袭者撞向碑身,额头撞在碑角上,当场毙命,鲜血喷在 “神功圣德碑” 的篆文上,染红了 “大明” 二字。

萨布素见亭内厮杀胶着,怒极狠发,下令火攻。

工兵点燃捆捆浸油的干草,用长杆挑至碑亭顶部。木质屋顶腾起烈焰,浓烟从射击孔涌入亭内,守军呛得剧烈咳嗽,眼泪混合浓烟,视线一片模糊。

一名民壮的手臂被火焰燎到,不慎从亭顶坠落,几个清军趁机举起长矛,把他像猎物一般挑在矛尖。

“撤!从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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