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尘跪在青石上，额抵着冰冷的地面，肩背绷得死紧。衣摆下的血渍仍在缓慢扩散。闫鹊叹了口气，对宋锦书略一颔首。
“带她回去。”
宋锦书上前欲扶，谢道尘猛地抬头，眼底是沉沉的执拗。“《追灵谱》我修得最深，这事该由我来查。”
木莲湘扶着膝盖喘气，发髻微乱。她瞪向谢道尘：“胡闹！伤口裂成这样还敢逞强？”说着伸手拽她胳膊。谢道尘腕骨在对方指节里挣了挣：“我能查……”
“能什么？”木莲湘劈手往她脉门一按，灵韵过处谢道尘半边身子发麻，“再运功追灵，先废的是你自己！”转头对闫鹊道，“人我带回去。”
谢道尘唇线紧抿，还要再说，木莲湘已扣住她手腕，一股灵韵透入，暂时封住她几处关键经脉。谢道尘身子一僵，被宋锦书顺势搀起，半扶半架着带离了峰顶。
药庐内，灯火昏黄。
谢道尘躺在榻上，听着远处隐约的喧哗渐息，指节无声攥紧薄褥。腹部的伤处隐隐作痛，丹药带来的困意被她强行驱散。
夜深时，她悄然起身，避开值守弟子，再次回到倾竹峰下。
现场已被清理，血迹淡去，只余一片空旷。她立于师尊倒下的那块青石前，闭目凝神，强提灵韵，指尖泛起极淡的水色光晕，细细感知。
一丝极微弱的灵韵气息被捕捉到，她心神一紧，正欲追溯，那气息却如被掐断，骤然消散。
她强行催动灵韵，腹间剧痛猛地炸开，眼前发黑，喉头涌上腥甜。身形一晃，几乎站立不住。
“我就知道拦不住你。”
宋锦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平静无波。她走上前，目光落在谢道尘再次洇湿的腰腹间，叹了口气。
“回去。”她伸手扶住谢道尘。
这次回到药庐，木莲湘请来了唐澜。
两人交谈了片刻，唐澜点了点头，随后她未多言，指诀轻掐，一道流光没入药庐门楣，禁制即成——外可入，内不可出。
谢道尘沉默地看着，转身走回内室。
她在榻上静坐片刻，取出一枚传讯玉符，灵韵微动，联络了虞晓。
“阿晓，”她声音低哑，“帮我查一件事。”
此后三日，谢道尘面窗而坐。第四日深夜，雕花窗被叩响三下。
她推开窗，虞晓的脸在夜色中显得苍白，迅速递进一页薄纸。
“能查到的都在这里。执事会的消息被锁得很死，明面上只有几起妖魔作乱记录，牵扯不清。”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我试过起卦……天道不容窥探，反噬很重。”
谢道尘展开纸张，借着微弱天光扫过记录。都是些零碎且看似无关的妖物袭扰事件。
“朗叙白呢？”
虞晓沉默片刻。“神志不清，”她最终开口，“前几日，有执事弟子在他后腰处发现了眼状刺青。”
谢道尘捏着纸张的手指倏然收紧。后腰，眼状刺青。这与虞晓先前查到的记载对上了。
她没再问，虞晓也不再言。短暂的沉默后，窗外细微的衣袂摩擦声远去。
谢道尘关紧窗，背靠墙壁滑坐在榻边。指尖摩挲着粗糙的纸页。
师尊的死，朗叙白的刺青，被封锁的消息……线索都指向“执事会”，却又隔着一层浓雾。
唐澜布下的禁制无形却牢固。她尝试运转灵韵冲击禁制，那禁制便如水波荡漾，将力量化去，反震得她经脉隐痛，伤口渗血，只得作罢。
宋锦书每日都来，送药，查看伤势，有时沉默陪坐。谢道尘能感觉到师姐目光里的担忧与欲言又止。
药庐里终日弥漫着苦涩的药香。曲依棠来得也勤，换药时动作轻柔，眉头却总是微蹙。
这日深夜，万籁俱寂。谢道尘于榻上静坐，再次尝试运转追灵谱，灵韵小心翼翼地探出，细细感知药庐周围的气息流动。
除了草木清香，残余药性，便是唐澜那浑厚沉稳的灵韵印记。她不死心，将感知凝聚成更细的一缕，向外延伸。
突然，一丝与前几日相同的却极淡的灵韵气息，倏然掠过她的灵觉感知，谢道尘心神一震，猛地加大灵韵输出，想要锁定来源。
然而，就在她全力催谷的刹那。
“唔！”
腹部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骤然一黑，灵韵溃散。她捂住小腹，弯下腰，额角渗出冷汗，大口喘息。
“你怎得又运功。”
宋锦书推门而入，手中端着汤药。她看着榻上蜷缩着身子，脸色煞白的谢道尘，目光落在她指缝间渗出的血色上，眼神一沉。
“伤口又裂开了。”她快步上前，掀开衣襟查看，绷带上已晕开一片鲜红。
谢道尘想挣脱，却被宋锦书按住了手腕。
“师姐，我……”
“不必说了。”宋锦书打断她，利落地更换伤药，“我知你心有不甘，但眼下你这副样子，连药庐都出不去，又能做什么？”她的声音压低，带着疲惫，“师尊若在，也绝不愿见你如此。”
谢道尘抿紧苍白的唇，沉默任由她动作。
翌日，唐澜长老亲自来了一趟，加固了药庐的禁制。这一次，那层壁垒变得更加坚不可摧。
她坐在榻上，望着紧闭的门窗。虞晓带来的信息在脑中盘旋，朗叙白的刺青，那丝诡异的灵韵气息……一切都在指向某个方向，她却动弹不得。
又过了几日，风平浪静。窗外再次传来极轻微的叩击声。
她拉开窗。虞晓的身影比上次更加模糊。
“刺青……与刘德安死前呓语中提到的‘神目’一致。朗叙白……彻底疯了，只会反复念叨‘眼睛’‘注视’……”虞晓顿了顿，声音更沉，“宗门内……暗流涌动，闫长老似乎在秘密排查。小心。”
说完，她便如轻烟般消散。
窗扉合拢。谢道尘背靠墙壁，缓缓坐下。
“眼睛”、“注视”、“神目”……
各种的线索在她脑海中碰撞。先下她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她必须出去。
第二日，林青泽提着一包糕点进来。
“喏，百市新开的铺子，尝尝。”他将糕点放下，懒散地倚在门框边。
谢道尘没看糕点，抬眼看他。“青泽，帮我个忙。”
“嗯？说。”
“替我找一本基础的阵谱来，要详解禁制结构与灵韵节点的那种。”
林青泽愣了一下，有些诧异：“阵谱？你要那东西做什么？”他上下打量她，“况且，你是符修兼剑修……”
谢道尘垂下眼睫：“躺着无聊，随便看看。师尊……以前也提过，多涉猎些总没坏处。”
提到季青洛，林青泽神色微敛。他看了看她沉静的侧脸，没再追问，点了点头：“成，我明天给你带来。”
接下来的几日，林青泽带来了几本阵谱。谢道尘整日埋首其中，指尖偶尔在虚空中比划。她看得极专注，有时连曲依棠送药进来都恍若未觉。
药庐里安静得只剩下书页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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