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六年九月初十,长沙府下湖南道分巡道署。
湖广巡按宋贤一脸阴沉地走进道署正厅,下湖南道分守道张凤翼和分巡道游王廷起身相迎。
巡按不过七品,却是位低权重的典型。
莫说他们这等四品的参议、按察副使,便是高居二品的湖广巡抚唐晖,面对宋贤,也得客客气气的。
代天子巡狩,份量实在太重!
宋贤扫过游王廷,冰冷的目光定格在张凤翼身上。
张凤翼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果然听宋贤责问道,“张异羽,你早该赴任宝庆,为何滞留长沙?”
宋贤这般态度,张凤翼也有些气恼,但只得赔笑道,“先生大人不知,长沙府宁乡、湘乡一带土贼众多,前次便有晓和尚一伙劫掠邵阳东乡。
“是以余应东乡士绅剿匪之请,在长沙府募集乡勇,以期与泰来先生剿灭长沙土贼。”
宋贤冷笑道,“既是邵阳士绅想要剿灭土贼,你为何不在邵阳募集乡勇,与泰来南北夹击?”
张凤翼还欲解释,宋贤却摆摆手,从怀中拿出两张纸,递与张游二人。
张凤翼和游王廷展纸细看,才扫几眼,游王廷便震惊不已,张凤翼更是面无血色,拿着纸的手微微发抖,他失声道,“不是岷王溺水么?怎……怎……”
“八月二十,武冈知州称岷王溺水。”宋贤道,“然,九月初四,哲王妃邓妃及岷藩宗室便称岷王乃绥宁王妃王氏雇凶杀害,其正妃与世子亦遇害。
“岷藩出了这般大的事,你在长沙却一无所知!不出几日,天子便会得知此事,你好生想想,该如何解释!”
宋贤说罢便走了,游王廷对惊魂不定的张凤翼轻声说道,“异羽不必太过担心,宋巡按只是在气头上说了重话。
“武冈州城距府城二百余里,你便是在邵阳城,又能如何?今上再怎么惊怒,也不过定你一个失察的罪名。
“反倒是那大同贼社,一招不慎,便会要了你的命。”
张凤翼唉声叹气,“泰来先生有所不知,此前陈金铉弹劾周玉绳,言其私下称今上为‘羲皇上人’,并引余为人证,致周玉绳告老归乡,丢了首辅之位。
“今上虽气恼周玉绳,但此前对他却万分信任。若是今上因此事对余印象不好,此时岷藩又出事,谁知今上会不会……”
意识到后面的话可能对崇祯不敬,他连忙顿住话头,又是一阵长叹,“泰来先生,无论如何,在下也该去邵阳了。”
游王廷没有应话,只在思索什么,张凤翼作势告退,游王廷却道,“异羽,宋巡按为何会来长沙?”
张凤翼悚然一惊。
……
武冈州永丰里三阁团,紫阳渡口。
渡口熙来攘往,脚夫行人大多驮着货物,沸沸扬扬,很是热闹。
刘今钰一眼便瞧见了谢缚,倒不是一个络腮胡大汉立在岸边一动不动很打眼,纯粹是他身后的大船占了太久泊位,引得几人不满,吵了起来。
“这泊位本就是我四海标局买下的,往日让你们停靠,那是标局好心。你等再闹,往后不准你们停靠!”
谢缚大声说着话,船舱里走出几个赤膊汉子立在船头,周边的人不知是感谢标局的恩惠,还是骇于标局的威势,纷纷为谢缚说话。
闹事的数人顿时丧了胆气,一哄而散。
刘今钰领着何起蛟以及身后十数人下到渡口。这么多人一齐走动,又都是气势凌人的人物,顿时引得一阵骚动。
谢缚看了过来,当即露出笑脸迎上去。
眼神在何起蛟身上一滞,但下一瞬他便恢复正常,笑道,“社……小姐。”
周边许多目光或明或暗地扫过来,刘今钰只简略地说了个“上船”。
刘今钰对船不感兴趣,何起蛟却始终在打量。
这船不同一般,竟有两层,里内宽敞,放着桌椅等物,俨然一座水上花厅。
一上了船,谢缚喊了一声,船体稍稍晃动,已然慢慢离了河岸。
谢缚陪同着刘今钰和何起蛟上了二层。他一边给两人倒茶,一边说道,“何班头,此船邵阳确实少见,是标局从长沙请来的江南船匠所造。”
何起蛟讶然,“江南的画舫游艇?”
谢缚回道,“倒也称不上画舫。仅是仿制,不曾装潢。”
何起蛟去看刘今钰,后者已灌下两杯茶,见何起蛟看过来,她笑嘿嘿说道,“如何,大同社财大气粗,往后你便等着享福罢!”
何起蛟无语,谢缚却已了然,便笑道,“何班头,去年邵阳帮、邵武帮皆并入四海标局,专做运货送人的生意。
“但邵阳的车船大多不好用,是以社长想自造车船。罗塘铁厂在造新式马车,我们标局也成立一个船厂,从长衡等处雇来船匠试做新船。
“社长说,甚么船都要造一造,增进手艺,拓宽思路,是以船厂造了不少像这仿画舫一样并无大用的船。
“但这些船也不能浪费。紫阳渡是武冈至邵阳的必经之地,又有桃花坪这等大市镇,是以我将这仿画舫放于此处。待稍作装潢,便能载客游览资水两岸。”
何起蛟赞叹谢缚物尽其用,心里却想:“野丫头要办船厂,定然不是单单为了生意。便如那铁厂,能造铁锭铁器,也能造铳炮甲胄。”
船在资水北岸停靠,下了船上了渡口,便到了邵阳县永丰一里。
谢缚本意直接坐船南下邵阳城,但刘今钰偏要下船,说时辰尚早,走去桃花坪看看风光。
他们沿着渡口石阶上了青石砖铺成的官道,不久便见一座官署,正是紫阳巡检司署。
有意思的是,此巡检司虽在邵阳县境内,却属武冈州。
两个弓兵百无聊赖地坐在司署门口发呆,一个穿官服的老头气哼哼地走出来。
那老头看了眼发呆的弓兵,又东看看西瞧瞧,恨恨地望了眼官道上络绎不绝的人车,便朝两弓兵骂道,“为何只有你二人!是不是又去做工了?
“本巡检如何说的!不准外去做工!尤其是那傻子,还去渡口做脚夫,把巡司的脸面放哪了?你等愣着做甚,还不去将人叫回来!”
两弓兵懒懒散散地起身,气得那巡检踹他们屁股。
官道上许多人大笑,那巡检怒气冲冲地看过来,似乎想要骂人,但嘴张开便又合上,扭头进了司署。
刘今钰看得兴起,何起蛟一脸惊奇,谢缚却笑道,“自打永丰一里永丰乡都入了农联,这弓兵便不敢再下乡闹事,自然就没了油水。
“但弓兵的工食银州衙一向是发不齐的。近来,因武冈州招募众多民壮乡勇,弓兵的工食银更是数月未曾发放。
“人总是要吃饭的。弓兵不敢造官府的反,也不敢冒犯农联,便只能去做工。那巡检便是再打再骂,也阻止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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