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灼颂愣住了。
他捂着作痛的肚子,怔怔看着面前。
安庭就在他面前。他身上和脸上都已经干净了,没有血,只有那件白衬衫还和那天一样,鲜血淋漓。
黑暗里,安庭还是那双乌茫的眼睛。他目光担忧又不舍,那双眼睛里都揪心得发亮,瞳孔都在轻轻地颤。
“怎么睡在这儿?”
安庭又问他,话里话外都是心疼。
他伸手过来,摸住陆灼颂的脸。
手冷的吓人。
陆灼颂被冰得一抖,终于反应了过来。他鼻尖一酸,眼前立马起了雾。
“……你不要我了吗?”陆灼颂说。
安庭手一僵。
“你不要我了吗?”
陆灼颂的眼泪开始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他张嘴,还想说什么,可又说不出来了,他喉咙里全是哭腔,一张嘴就开始哭得上不来气,呜呜啊啊地嚎啕起来,一个字儿都没法说了。
安庭沉默地坐在他身前。
陆灼颂伸手抓住他。他哭得睁不开眼了,又看不见安庭了,他怕他走,于是就伸手抓住他。安庭身上冷,胳膊像块冰,陆灼颂手心里面被冻得刺痛,皮都好像要被冻掉了。
但他没有松手。
安庭俯下身来。
安庭把他抱住了,是一个冷得骨头都疼的拥抱。
一股困意瞬间袭来。
陆灼颂不想睡,可没敌过这股没来由的强烈困意。他被安庭用力扣在怀里,渐渐哭不出声了,抓着安庭的手也松开。
他又睡着了,再次做了个梦。
这次的梦混沌无比,他又回到了宴会上,看见了宴会阳台上那个麻木不仁、仿佛精神在身体里无声崩塌的安庭。
冷风在肆虐地吹。陆灼颂走上前,刚想说话,一眨眼的空,面前又变成一片火海。
他站在火场外。
他脑子一嗡,刚想跑进去救人,跑出去没两步,胳膊就被人用力一拉。
陆灼颂回头,看见了安庭。
安庭正阴着脸盯着他,一双浓眉压得乌眼都阴沉吓人,脖子上气出了一道道骇人的青筋,像要杀人。
陆灼颂呆呆望着他。
热风在旁边灼灼地吹,几乎要把他半边身子烧死。
“……对不起,”陆灼颂说,“我该接电话的,对不起。”
一句话,安庭突然面色一软。
他变回那张平静的脸了,然后平静也渐渐消失,神色逐渐带上了隐隐的悲痛。
大火轰隆隆地从火场里烧了出来,烧到他们身边。人群里响起一阵尖叫声,人们四散奔逃,只剩下他和安庭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陆灼颂眼角一湿,又有眼泪往下流,可还没落下脸颊,就被旁的热风烧干了。
“我可以给你移植的。”陆灼颂说,“为什么没等我?”
安庭突然嗤地笑了,笑容讽刺。
他低下头,闭上眼,轻轻摇了两下头,叹息一声,缓缓松开了拉着陆灼颂的手。
“不要移植。”
安庭终于说话,声音有些哑。
热风把他的前发吹得飘摇,他垂头望着地面。
“很痛的,阿灼。”他说,“会做个没完,你别做,也别难过。”
“本来,也没办法跟你说什么的,一直都没办法。那两个电话,接还是不接,都没区别。”
“对不起,”他说,“是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
梦戛然而止。
所有的一切骤然消失,陆灼颂醒了。
他睁开眼,看见卧室的天花板。
一行泪顺着眼角,往下掉了下来。
他缓缓从床上坐起来,扶着自己开始疼得欲裂的脑袋。他吸吸不通气的鼻子,转头看了圈四周。
他居然躺在卧室的床上。
他低头一看枕头,就见整个枕头全都湿了,大约是昨晚哭的。
陆灼颂搓搓眼睛,又揉揉太阳穴。
……好痛。
脑袋好痛,胃也痛。
都是因为几天没吃饭,昨晚还一上来就喝了两瓶酒。
上次吃饭还是摔手机那天,冰箱里除了花就没东西,陆灼颂饿得熬不过去,还是点了份外卖。可那顿饭吃的味同嚼蜡,后来他就又足足两天都没吃。
他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晃晃悠悠出了卧室,出门时还撞上了门框。
陆灼颂唔了一声,然后就继续往外飘飘忽忽地走。
天已经亮了,客厅没拉窗帘。大好的天光从落地窗里照进来,照亮客厅上的一片狼藉。两个啤酒酒瓶放在那儿,瓶子里还剩下一点,没喝完。
陆灼颂宿醉得头痛。他挠挠睡成鸟窝的红毛,一时想不起来昨晚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把自己睡到卧室去的。
头痛的要死,一动脑就更痛了。他嘶了一声,放弃思考,转头去洗了个热水澡。
半个小时后,他头披着毛巾出了浴室,从沙发上找到遥控器,开了电视。
快九点了,眼看着安庭的葬礼要开始,电视上也在现场转播。
【影帝演员安庭的葬礼即将开始,娱乐圈内各方都来到了现场悼念。】
娱乐新闻栏目,女主持清澈用力的声音字字清晰,【ECHO乐队主唱陆灼颂,仍未到达现场。】
陆灼颂在原地一僵,沉默了一阵,继续抬手摁着毛巾,闷不做声地给自己搓干头发。
搓得差不多了,他放下毛巾,去冲了杯咖啡,端着热气腾腾的杯子坐了回来,把放在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又开了机。
电视上,葬礼已经开始,安庭的父母站在台上,身后是他的遗像和骨灰盒。
那对父母已经平静了不少,但眼中仍有悲恸。
“感谢各位,来送犬子最后一程。”
他父亲开了口,声音透着疲惫的沧桑辛苦,“衷心地感谢各位。”
说完,他和身旁的妻子一起向台下鞠了一躬。
台下响起一阵掌声。
陆灼颂喝了口咖啡。
他父亲站起身来,继续说:“小时候,安庭其实是个不算很听话的孩子。”
“他经常不听我的话,总有自己的想法,成绩也不好。当时,我生气于他的不懂事,但现在一回想,他也是个有个性的聪明孩子……”
陆灼颂皱眉。
他啧了声,心里莫名不得劲。
陆灼颂烦躁地一撇头,本想看看窗外,却忽然看见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有一串钥匙。
他一怔,起身走过去,把那串钥匙拿起来。
钥匙上还挂着他之前某次专辑的附赠品,是乐队的印象钥匙扣制品。
安庭的。
居然是安庭的钥匙,陆灼颂这几天都没发现。
他把钥匙拿起来,好好端详了下。
这不是安庭的车钥匙,也不会是家门钥匙,他家可是智能指纹门锁。
这么硬着头皮想了一会儿,陆灼颂想起安庭还有个柜子,柜子上就有把钥匙锁。安庭从来不让他打开,也不让他看。
陆灼颂拿着钥匙,走进旁边的书房里,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那木头柜子。
他打开了柜子——钥匙还真是开这把柜子锁的。
柜子里面东西不多,就几张纸,和一堆成山似的药。
陆灼颂眉角一跳,把药从里面拿了出来,一个一个翻过来看。
阿/普/唑/仑片、劳/拉/西/泮/片,还有氯/硝/西/泮。
基本就这三种药。
陆灼颂翻过来一看用途,顿时浑身一僵。
适应症那栏不约而同地全写着:焦虑症、抑郁症,失眠。
余下的便不太相同——
可作为抗惊恐药。
镇静作用强。
抗惊厥作用迅速。
陆灼颂僵在柜子前好半天。
半晌,他拿着柜子底下压着的几张纸,回到了客厅里。
他坐在茶几前,全然听不到电视里的声音了。他拿着那几张纸,一行一行地看了过去。
都是病历,心理科的病历。
第一张是焦虑症确诊,第二张是惊恐障碍和创伤性应激障碍确诊。往后就是一些注意事项和用药须知,和两张复查结果。
一张是三个月前的,一张是一个月前的。
三个月前的复查结果,各项指标都好得出奇。
一个月前的复查结果,全都跌了回去。
陆灼颂捏着纸边,死机似的呆住了。
突然,咔嚓一声。他一低头,才看见纸的一角被自己撕开了,边角还皱了一大片。
他怔怔地呆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又听不见任何声音了。耳边嗡鸣,他盯着白纸黑字的复查结果,上头“重度焦虑”“重度创伤障碍”的几个大字,变得像一张蜘蛛网。
像一张把人裹住,吸得骨髓都不剩的蜘蛛网。
叮——
陆灼颂一抖。
电视的声音去而复返,又在他耳边响起来。
安庭他父亲还在说话。
葬礼上窸窸窣窣,人们掩面啜泣。
陆灼颂喘了几口气,才发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手也在抖个不停。他从旁边的纸抽里抽出来几张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他又看了几眼手里的诊断书,目光复杂。
他放下诊断书,看了眼电脑。
刚刚就是电脑上传出的消息声。
他的笔记本不常开,一开机就自动登录的,也只有一个工作邮箱。知道这个邮箱的人也没多少,就那么几个。
陆灼颂凑过去一看,果然,是邮箱收到了个邮件。
他心不在焉地点进了那封邮件里。
这邮件,其实他前几天开机时就已经收到了,但陆灼颂懒得开,这么多天都没管。这个特殊时期,谁有心思管这狗屁工作邮件。
但这会儿他心太乱,乱得像团麻。脑子里正控制不住地乱七八糟胡思乱想着,也没有自己在干什么的自觉,就这么迷迷瞪瞪地点进去了。
网页打开,进了邮箱收件箱的界面。
一看见发件人,陆灼颂猛地回过神。
安庭。
*
已经死了的安庭,给他发了邮件。
外头天光大亮,日光晴朗,落地窗的窗沿把阳光切割成一块四四方方的形状,投进客厅里,照在陆灼颂身边不远处。
陆灼颂坐在阴影的地方里,坐在电脑前,手指突然僵得没法动弹。他盯着发件人的名字,几乎要把那两个字瞪出个洞。
是安庭。
真的是安庭。
好久,他才逐渐缓过来些。他咽了口口水,僵着手指,点进了邮件里。
邮件是定时发送的,在安庭死的第二天中午就发了过来。
里面什么都没写,只发来一个文件。
是一段录音。
陆灼颂脑子都发僵了,没多想,直接打开了那段录音。
音频文件跳了出来,开始播放。
开头,是一小段的窸窸窣窣,而后是一声安庭轻轻的叹息。
“阿灼。”
安庭叫他,声音沙哑,像被药液泡毁了。
陆灼颂心脏猛地一抽搐,啪地点了暂停。
他连滚带爬地爬起来,跑去找了耳机,又连滚带爬地跑回来。连上耳机后,他把耳机戴到头上,动作小心、谨慎,又没来由地珍重。
陆灼颂伸出手,指尖都在抖。他咽了几口口水,终于,重重摁下播放。
录音的进度条,又往前行进。
陆灼颂摁着耳机,死命地把安庭最后的声音往自己耳朵里压。
于是,声音只在他耳边响起。
客厅里,电视上悼词依旧,外头吹起了风,家里的老式挂钟,依然滴答滴答。
呼地一声,外头骤然大风起。
陆灼颂脸色陡然一变。
滴答。
滴答。
滴答。
挂钟在一秒、一秒的走。
分针往下掉了一小段,外头投进来的日光也往屋子里又投深了些。一群飞鸟飞过空中,楼下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交换了几个来回,日光终于缓缓地漫到了陆灼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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