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青衫，笑容温润。
杏林春陈掌柜。
扈青的属下，隗漪被迫拥有的同事。
陈掌柜正笑着看她。
隗漪眨了眨眼睛。
陈掌柜仍旧笑盈盈的，隗漪却感觉看到了扈青——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浑身不自在，下意识移开目光。
那种暖融融却莫名阴冷的目光依旧注视着隗漪，让她如芒在背。
事到如今，隗漪也顾不上周围人是否发现了这别样的情况，满心震惊。
陈掌柜多半不是一个路过此地被抓来当临时医生的倒霉医士。
他掺和在里面，又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扈青不放过任何可乘之机，连她这种底细不明的人都能用，如今派出陈掌柜这种等同半个心腹之人，想来早有布局。
略去各自领来的手下不提，穆天野与卜云站在一处，隐隐自成一派。另外有两拨人靠得很近，分别由一个皂衣老头和一个笑脸可亲气质圆滑的额中年胖子带领，可观其行为，却又互相防备，暗自戒备。
方才出声训斥的仿佛就是卜云，他此时不是隗漪常见的笑模样，冷着脸倒是和一旁的穆天野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穆天野抱臂站在他身侧，此二人好整以暇，看着这边不说话。
不过静默片刻，一边等着的皂衣干瘦老人却不耐烦，“哼，还等什么？”
那中年胖子不着痕迹瞥了卜云二人一眼，见他们没有说话的意思，便笑嘻嘻说道：“老头你急什么。”末了折扇一开，优哉游哉看起戏来，一副做壁上观的态度。
“啧……”老头一脸不耐，“那东西的价值不用我多说吧？谁不是为了这个来的？一个个装模作样！哼！你们不审，我来审！”
老头手一挥，边上的几个侍从立马严阵以待，站直身子，跃跃欲试。
“来人，打！”
旋即两个高壮的大汉走上来，手中折了几折的鞭子一甩，唰——破空一声，十分利落，力道极大，足以预见若这一鞭打在人身上该是怎么一副皮开肉绽剧痛难忍的凄惨景象。
隗漪的心沉下去。
大汉狞笑着抻抻手中鞭子，阔步走近，隗漪屏住呼吸，因为即将到来的疼痛惴惴不安，躯体轻轻颤栗，额头上冒出的虚汗滴进眼睛，她下意识眨眼睛。
视野彻底归于黑暗的一瞬，破空声霎时响起。
好痛，火辣辣地痛。
眼睛痛，身上也痛。
她闭眼时挨了一鞭，起先只感觉一股大力打过来，霎时疼痛突然爆发，连带着那一片肌肤都泛起难以忍受的尖锐痛意，隗漪被打得灵魂出窍、精神恍惚，以至于挨了第二鞭都没有反应。
旋即一种难以压抑的呕吐欲望上涌，隗漪喉咙一热，呕出一滩污血。
眼看着隗漪胸口被血迹染遍，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壮汉停下来犹犹豫豫望向老头，不知是否该继续。他可不是傻子，明摆着这个女人有大用，他要是继续动手把人打得不能用了，自己肯定讨不得好。
不等老头表态，卜云大跨一步站上前，夺下壮汉手中长鞭。
“够了。”卜云声音犹带怒意，“也不看看她什么样就敢用刑，把人打死了怎么办。”
穆天野适时出声，“把人拖下去，再派个郎中给她养养。”
那老头犹有不甘，可一来浔城是穆天野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他拧不过穆天野，二来隗漪确实虚弱，真把人打死了，线索撬不出来他也没法交差。权衡之下，老人郁闷地冲壮汉挥挥手，眼不见心不烦背过身，叫人把她带走。
隗漪似乎已经痛晕过去，低垂着头任人动作，身体软软地垂着，如同死了一般，只有胸膛细微的起伏昭示着她还是个活人。
卜云收回目光，一言不发。
啪嗒一声，扇子合上。
中年胖子笑眯眯凑上来，“各位，怎么说？虽然用刑不太合适，但时间有限，总不能一直等她完全好了吧？”
老头找到了同盟，立刻支棱起来，腰板也直了，不善的目光在卜云和穆天野二人之间逡巡。
隗漪其实醒着，那口血实在吐得莫名其妙，要说是被打出来的，可吐血过后，隗漪仿佛从山下挣脱出来，灵魂轻盈，心中郁结如轻烟一般被风吹散。
整个人轻快不少。
联想到那碗药多半是陈掌柜开的方子，还有卜云和穆天野一唱一和。
显然双方之间在背后达成了某种合作，方才那一出就是他们商量好的。
隗漪只好将计就计，努力演好一个濒死的病人，配合行动。
想来这会儿卜云会引他们去其他地方商议，特意制造隗漪和陈掌柜的独处时间。
虽然不知这次谈话是好是坏，但总比被架在那里被人打死要好。
隗漪无比顺滑地接受了这个安排。
……
被人一路架着胳膊拖行，而后短暂腾空，落到了柔软的织物上。
这回不住棺材，身下的床软软的。
隗漪听着脚步离去的声音，俄而轻咛一声，假装悠悠转醒。
“醒了？”
一道意外嘶哑的声音响起。
青衣男子坐在床边，笑容微冷，目光落到隗漪身上，探究的意味十足。
“敢问……咳咳，敢问阁下是？”
隗漪往外蹦了几个字，嗓子哑得难受，轻咳两声，断断续续把话说完，一副病弱萎靡，疑惑不解的样子。
隗漪心里门儿清，这人多半是杏林春陈掌柜，不过眼下情况不明，还是明智一点，先装傻好了。
“在下陈沛，是杏林春医士，也兼代掌柜一职。”陈沛微微一笑，说着，顺手给隗漪把脉。
“久闻莲谊姑娘之名，今日得以交谈。果然是蕙质兰心。”
此人说话极慢，声音又低沉，单闻其声定会觉得这是一个北面来的汉子或是四处游历的侠士，与他清风霁月文弱书生的形象实在反差极大。
隗漪笑了笑，心说这是什么事？她统共才和他说过一句话，问他是谁。哪来的交谈，又怎么看出她蕙质兰心？
不过是客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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