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进门前，韦十三就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此时被韦大昌盯着，也只是垂着眼，默默走过去，将布包放到他面前。
听到里面的东西与石板相撞发出的闷响，韦大昌放下烟斗，提起来掂了掂，脸上的笑容也更真实一些。
“十三呐，今儿这手艺不错嘛，这才半天功夫就捞着了一条大鱼，还真给我长脸呐～”
韦大昌说话时，拖腔带调，嗓子还有些尖利，不难猜出他之前是干什么的。
丁宁却是头回听到这种没有艺术加工的声音，顿时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还没等她适应，头顶的棉布被掀开，而她直接就与这位“公公”来了个眼对眼。
只是这位见到她的反应，居然比那两个痦子脸兄弟的还大。但看起来不像惊喜，反倒像惊吓。
韦大昌本是笑吟吟地打开布包，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可够他抽上几口。可一见到里面的东西，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
甚至瞳孔都开始收缩，嘴唇直哆嗦。如果不是坐在摇椅上，估计整个人都会滑到地上去。
半晌，喉咙里才发出一声好似咽气般的短促呼噜。
就是这一声如卡痰般的声音，才令韦大昌回神。他浑身一震，啪一下将棉布重新搭回枪身上，闭了闭眼，平缓着呼吸。
可眼前，依然浮现出当年被人用枪指着脑袋的画面。
那一次他差点死掉。而旁边那个舍不得手里一点金银的同伴，却被这玩意儿给崩掉了半个脑袋。
那炸开的血和着肉沫溅了他一脸。
当时韦大昌以为自己也会死，直接吓得尿了裤子。大概是他的丑态取悦了那些人，他们留了他一条命。
这件事不光是他的耻辱，更是他的噩梦之源。也是靠着那些大烟，他才能囫囵睡个安稳觉。
“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半晌，韦大昌找回声音，撩起眼皮，沉声问道。
韦十三站在他面前，自然看到布包里是一把枪。也不知怎么地，突然就有些后悔，为什么之前没看上一眼。
不然他就……
就怎么样，韦十三一时也想不明白，只是抿了抿唇，将视线从枪身上移开。
他这一分神，自然没有注意到韦大昌这时的不对劲。等听到对方问话时，却突然不想说实话，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
“……就看到个人，拎着个包，像是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我就下手了。”
韦大昌心绪繁乱，也没察觉到他话里的停顿，只是瞳孔一缩，下意识问道：“是洋人？”
“不是。”韦十三摇摇头。“穿着便装，不过现在想想，他的鞋子好像是军靴。”
知道不是洋人，韦大昌才松了口气。
如果是军人，有把枪也很正常。或许对方是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不过丢了枪会不会受处罚也与他无关。但韦大昌仍是谨慎地问了一句：“那他有没有看到你的脸？”
韦十三再次摇头：“您不是一直都嘱咐我们出门要伪装一下吗？我这弄了不少泥在脸上，他应该看不出来。”
韦大昌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他从怀里摸出一枚银元，丢给韦十三，摆摆手：“行了，东西放在这儿，你先去买点儿吃的。记住，这事儿可别在外面乱说！”
“您放心！”
韦十三得了银元，却没有想像中那般开心。但他还是去了后街，给妹妹买那个光是闻着香味就让他惦记了半个月的肉夹馍。
见韦十三离开，韦大昌这才站起身，将白天从不上栓的大门给栓好，又轻手轻脚回去将那把枪用双手捧起来，走进屋内。
＊
既然要约见当权者，放在首位的，自然是手握几十万兵权，镇守一方的大帅其人。
只不过大帅身份地位高，行事却极为低调。井田健太来到华夏这么久，都没在公众场合上见过他。
而且井田健太现在的身份只是个在华商人，自然是没有资格约见大帅的。好在他身边有位副官倒是来者不拒，只看钱说话。
而现在，井田健太就准备先拜访这位副官先生。
副官名叫黄茂林。据说早年一直陪在大帅身边，泥脚子出身，很有些本事。却因救大帅牺牲了一条胳膊，不得已从战场上退下来，被指派做了个最清闲，也最容易捞油水的副官。
听说大帅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对他捞钱的行为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井田健太自然是准备以这位黄副官为突破口。
事情宜早不宜迟。
第二天一早，他就托人代话，请这位黄副官到雅园一叙。
雅园，园如其名——风雅至极。
且不说里面修造的那些亭台楼阁、假山造景如何精巧绝伦、美轮美奂，就说摆在屋中的那些器物，样样妥帖精致，那些个服侍的人也都是博闻多识、知情识趣。
春赏梅，夏赏荷，秋赏菊，冬赏雪。
再看那曲水流觞，听那古琴悠扬，意境相通，让人沉醉。
何况大帅曾亲临雅园，虽只是小坐片刻，却也为之添色不少。是以这城里若说谁去过雅园，那也是一件极抬身份的事情。
自然，井田健太想着请黄副官去雅园，那应该是十拿九稳的。
可偏偏令他想不到的是——这位黄副官居然拒绝了他的邀约。直言自己这等粗人，赏不了那雅园的雅，去了也不自在，倒不如直接在那大澡堂子里会上一面，有啥事，搓澡的功夫就解决了。
饶是井田健太自诩为中国通，知道华夏人谈生意都喜欢在酒桌上进行，听到这话，也是愣了半晌，才又惊又喜。
惊的是这位黄副官似乎对他们的澡堂文化比较了解，喜的是不去雅园，就能省下大笔的经费。
虽说这笔钱不用他个人掏腰包，可现在他想要申请超过一定额度的经费，是需要得到崎山望的批准。能省下这道手续，井田健太自然高兴。
而且黄副官这要求在别人看来似乎挺为难，可在井田健太看来，却正合他意。他甚至觉得对方是在迎合自己。
看来，这次的会面应该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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