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天大地大,考试最大,整个京城虽是一片纷争,然会试依旧稳步进行。
三场九日的考试结束当日,吴中孚摇摇晃晃的出了号舍,身边的小厮竹沥赶忙迎上去把将倒欲倒的摇摆人扶住。青年大半个身子歪在小厮身上,竹沥扶着人张口欲说些什么,还未蹦出一字,就被青年有气无力的眼神制止,竹沥嘴唇嗫嚅两下,但瞧见自家少爷浮肿的双眼与煞白的脸色,想了想觉得晚点再说也不迟。
吴中孚回家后径直栽倒在床昏睡过去,中途吴父派人喊他用晚膳,传了几次,青年屋里一片漆黑,愣是无人回应,直至第二天中午,吴中孚才睡眼惺忪的拉开了床帐,简单梳洗过后,双目无神的吃着厨房刚做好的清粥小菜。
竹沥瞧着青年满脸倦容,顿了顿,还是道:“少爷,有件事要和您说一下。”
吴中孚慢吞吞地咽下一口红枣粳米粥,缓缓道:“我现在不想听。”
竹沥有些为难,但还是坚持道:“这件事挺重要的。”
吴中孚捏着筷子夹了一小块厨房专门给他做的定胜糕,放在嘴里慢慢抿着,声音困倦,“我要去歇息了。”
竹沥有些着急,“是关于王小姐的!”
吴中孚稍稍提了点精神,撑着额头道:“说。”
“王小姐与方家二少爷退婚了!”
“哐当——”
“咚!”
青年手一松,脑袋直接磕到了食案上,肘边的茶杯骨碌碌滚到了地上,竹沥下意识往后一跳,衣摆还是被溅到一片水渍。
竹沥小心翼翼地瞅了两眼吴中孚的额头,赫然一片骇人的红色,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嘶,看着就痛。
吴中孚神情有些呆滞,右手依旧捏着那双乌木筷,有些恍惚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竹沥看着少爷难得的呆愣模样,努力憋回嘴角泄出的笑容,大声道:“王小姐与方家二少爷退婚了!”
“刺啦——”吴中孚一把拉开椅子,左手抵着红肿的额头,穿着中衣就往外冲。
竹沥一时愣住,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跑到门口了,急匆匆地快步上前将人拦住,手刚扯到袖子,就被青年一把挥开,眼瞅着人就要跑出院子,他连忙喊道
“您总不能这幅样子去见王小姐吧!”
吴中孚伸出推门的手生生顿住,但又因为惯性没刹住脚,脑袋重重撞到了紧闭的院门上。实木做的大门发出一声闷响,竹沥苦叫一声,连忙跑到门边将正与大门面面相觑的青年扶回屋内。
竹沥先将人安置在椅子处坐好,把调羹塞进人手里嘱咐他先继续吃饭,接着又吩咐人去取伤药过来,转回来打量了下握着调羹发呆的吴中孚,想了想,又取了件披风给人裹上。
忙完一切,竹沥苦口婆心的对着吴中孚道:“我知道您很急,但您现在这副样子去见王小姐也不太合适吧。”
吴中孚眨了眨眼睛,调羹“咚”的一声跌到食案上,青年回过神来,情不自禁地“嘶”了一声——额头疼得要命。
竹沥看着自家少爷蹙紧的眉头与脑门上刺目的红肿,微微叹气道:“我先给您上药吧,咱先别急,先把自己收拾好再去找王小姐好吗?”
吴中孚点了点头,竹沥又将调羹给人塞了回去,哄道:“您先吃点东西,不然那来的力气去找王小姐。”
吴中孚闻言低头舀了勺空气送入口中。
竹沥觉得自己脑仁疼。
伸手将人手腕往下按,确保他勺子舀到粥后,竹沥还是不放心,侍立在旁瞪着双眼紧紧盯着。过了一会儿,看着青年乖乖喝粥的模样,他心里又突然涌上几分兴奋,他打小就跟在吴中孚身边,陪着他从歙县到钱塘,又从钱塘到京城,却甚少见到自家少爷这样一幅呆愣愣的模样,实在是稀奇得很。
上完药后,吴中孚坐在书案前沉思,他现在脑袋一团糨糊,得好好捋捋。
首先,王家和方家为什么会突然退婚?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感情方面的原因确实不太可能,青年蹙紧眉头,难道是因为朝廷上的事情?他虽还未入官场,但因着父亲的关系和一些别的原因,对于新帝登基后的种种事情与当下朝廷的状况多少有些了解。
不过……青年习惯性地伸手抵住额头,然刚一触碰就感觉一阵刺痛,旁边的竹沥瞧见了连忙上前阻止,“少爷您小心些,刚上了药,碰不得!”
说着又探过脑袋仔细瞧了瞧,“药膏擦掉了一点,我再给您补一些上去。”
拿来药膏又有些痛心,“都乌了,肯定得好几天才能好了。”
吴中孚不动声色地抓了个貔貅镇纸放在手里把玩,几缕淡淡的梅香从窗棂钻了进来,青年抬头看去,是几朵雪白的碧桃。
明明他进考场之前这几枝梅连花苞都没长出一个,灰秃秃的挂着积雪,不似旁边别的树,多少都冒了些绿芽,原怀疑是不是冻死了,结果现下不过十天的功夫竟然就带着满枝的嫩绿开花了,原来不是不生,只是晚了些而已。
今日京城是个难得的澄澈晴天,娇嫩的花瓣浸在和煦的暖阳里,半透的白闪着细碎的光。
吴中孚回过了神,神志微微清醒,凭现在一头雾水的状态贸然去找明夷定是不妥的,再说他额头上的印子看着也不甚雅观,青年思索一会,转头看向竹沥,问道:“父亲回来了吗?”
竹沥摇摇头,道:“老爷去军中了,恐要晚上才会回。”
吴中孚颔首,“嘱咐厨房将菜备好,今晚我等父亲回来一起用晚膳。”
吴父今晚很是稀奇,一向不与他亲厚的小儿子竟然专门等他一桌吃饭,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说来,他和妻子一直是愧对这个小儿子的,他小时候那些忽视与疏忽,都是他们的不对,当然他也很有自知之明,从未想着说培养什么父子亲情,如现下般相安无事的相处就很好,孩子若有需要来寻他便是了。
儿子来京后两人就只一起吃过一顿饭,氛围不好不坏,就如他们的关系般不远不近。
之后吴中孚忙着温书,饭食都是直接送到他屋内,再后来就是参加会试去了,一直到昨天回家,吴父想着儿子辛苦了特意嘱咐厨房做了一桌子菜给他接风,结果人睡得死死的,最后也还是他一人对着满桌子菜肴随意扒拉几口。
今日上值,与同僚聊起此事,听人一通解释才恍然自己的疏忽,是了,他怎就如此糊涂,忘记这会试最是磨人,谁考完不是昏睡个两三天,他倒好,竟还想着把人叫起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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