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喜欢梁元峥这件事,陆灿然放弃过两次。
第一次“放弃”要轻松得多。
刚接触“梁元峥”这个名字时,陆灿然还在读初中,说什么爱不爱的,都太深刻了,只是名为“喜欢”的感觉在朦胧地冒出青芽。
那个时候,班级里的同学开始违背“禁令”,悄悄地往学校带各种各样的言情小说,其中流传最多的,还是青春校园类,自习课时压在辅导资料下,偷偷看,青涩的故事懵懂的心。
和朋友们分享小秘密时,为了合群,陆灿然也必须有一个悄悄暗恋的男生。
没有暗恋对象就难以丝滑融入朋友间的讨论,会丧失掉很多共同话题,陆灿然成绩拔尖,在这方面也不能输。
她花了一节晚自习时间去观察班上的男同学,失望地发现,无论暗恋哪一个都很丢人。
因为他们学习成绩都不如她好,唯一一个曾赢过她一次的,是另一位朋友聊天时的“暗恋对象”。
梁元峥的名字就在这个时候,恰到好处地出现。
他的名字能越过高中部传到初中部,没有别的原因,在他那一届,没有人比他成绩更好,也没有人比他更穷。
从生下来就不知道缺钱是什么滋味的陆灿然,第一次见梁元峥,就是一中的表彰大会上,成绩优异的梁元峥同时得到了奖学金和励志奖学金,以及一笔来自某企业家的捐款。
该企业设置了针对贫困学生的捐款,出钱办了整个表彰大会,作为“贫困优等生”的标杆,梁元峥穿着校服上台发表演讲,秋季烈日当空照,他在台上站了近两个小时,按照老师准备好的煽情演讲稿,平缓地讲述自己的窘迫,父母离婚,母亲病逝,姥姥年迈,妹妹也还在念书。
主持会议的人用情绪饱满的声音棒读,介绍梁元峥从念高中以来没买过一件新衣服,没买过一双新鞋,为了省下钱财给姥姥买药、让妹妹正常读书,在学校食堂里,梁元峥只点馒头和半份菜,喝免费的粥,住校一个月的开销不到三百元;寒暑假期间,他还会去做兼职,初中升高中的时候,他甚至还在工地上打过零工。
现在,企业家捐助给他个人一万元,足够梁元峥在高考前的生活费。
讲完后,还需要聆听各位校领导、企业代表的发言和教导,接受各种拍照,梁元峥微微躬身,双手去接企业家递来的牌子,上面殷红的字写着“慈善资助”,整整两个小时,整整两个小时,他像一个展览品,被贴满贫穷和人穷志坚的标签,接受着整个一中全部师生——高中部、初中部,所有人的注视。
在这个过程中,梁元峥没有流露出任何窘迫或尴尬的表情,他很平静地面对着几乎全校师生的同情,一个够格、又不够格的贫困生模板,他没有在接到资助时发抖,也没有面对好心人时感动到痛哭流涕,不卑不亢地礼貌道谢。
陆灿然哭了两个小时。
从梁元峥开始上台演讲就哭,哭到主持人宣布大会结束。
陆灿然的眼泪和汗水融在一起,在那个年龄段,被感动哭是一件非常不酷的事情,她试着忍耐过,然后变成试着忍耐不哭出声。
陈万里和她离得很近,看到陆灿然低头,啪嗒啪嗒的水滴在水泥地上,震惊地问她。
“梁元峥真有那么帅?居然帅到你流口水了?”
这是陆灿然第一次充分理解“纨绔子弟”这个词的含义。
而清贫坚韧、爱干净、长得帅、个子高、学习成绩好、性格稳定、还有着“大哥哥”光环的梁元峥,就这么被陆灿然郑重其事地纳入暗恋对象的候选人中。
两周后,陆灿然告诉所有的朋友,她也暗恋了。
“太棒了!”朋友们开心极了,“你暗恋谁啊?陈万里吗?”
语气就像问她是不是喜欢吃苹果。
“梁元峥,”陆灿然说,“他学习成绩太好了。”
这个就够了。
对于校园时期的人来讲,“学习成绩很好”也是很了不得的加分项,对于她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来说,什么车房太遥远了,她们更在乎帅不帅高不高酷不酷学习成绩好不好。
朋友们也很捧场,大家一起笨拙地学习暗恋,初中部放学早,朋友们陪她一起在教室多写二十分钟作业,故意拖拖拉拉地手拉手经过高中校门口,表面淡定实际东张西望,等发现梁元峥身影时,用胳膊肘去捅陆灿然:“看,看,那谁!”
有时候,还会有个女孩陪着陆灿然,故意快走几步,若无其事地经过梁元峥后,假装回头叫小姐妹跟上来,趁机偷看梁元峥很久,再心满意足地笑着跑开。
还一起研究课程表,陆灿然惊喜地发现初中部和高中部的部分体育课重叠,刚巧,她们共用同一个操场。
每每上体育课之前,陆灿然都会认认真真地穿上最干净的运动鞋,她还学会了鞋带的十种漂亮系法,头上的发带和袜子也都是精心挑选的。
她随时做好准备被梁元峥看到,没被看到也没关系,朋友们会热切地提供足够的情绪价值,脸红红地告诉她“梁元峥好像在看你”,比现在戏外磕CP的人还会抠糖,不放过细枝末节地抠出“梁元峥对你也有印象”的证据。
陆灿然会更认真地挺起胸膛,更用心地将羽毛球打出去。
那个时候,陆灿然在认真地完成一场伟大的暗恋表演。
她未必多么动心,却极为用心。
后来回想,比起喜欢梁元峥,她更喜欢那时候和朋友一起“暗恋”的青涩时光。
他更像一段她无处安放的青春开端。
直到六月,高考季,梁元峥参加高考,离开一中,顺利考入A大。
那之后,陆灿然再想见梁元峥,只能去校荣誉校友榜那边,仰头看照片——梁元峥的照片被挂在墙上,用的还是高考时统一拍的照片,毫无构图可言,天仙来了也会被拍挫几分。
陆灿然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感觉是她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看这个“暗恋对象”的脸,和她想象中有许多差别。
陈万里阴阳怪气过,说梁元峥是小白脸,可梁元峥也不算特别白,只是比大部分高中男生白,脸颊处也有细微可见的毛孔,不是她想象中的皮肤细腻如蜡;他的两只双眼皮也不对称,右边的比左边的更宽一些,眼睛也不是漆黑一团,而是微微褐色的调子,拍照时表情很冷淡,并不是她记忆中的永远保持微笑。
人会在潜意识中将抓不住的东西美化,离远看,月亮上的崎岖坑陷,也成了桂树玉兔和仙。
彼时尚年幼的陆灿然第一次放弃暗恋,决定终止这场表演。
因为她发现自己一直喜欢的,其实是虚化后的梁元峥,一切光环由她赋予,实质上,他并不会永远保持微笑,而是一种平和稳定的冷淡。
这场放弃,更像放弃了一场小女孩的过家家。
重新开始暗恋梁元峥,是高二即将结束的那个夏天,他收到班主任的邀约,重新回到一中,来为这些迷茫之中的学妹学弟们加油打气,解答疑问。
那时陆灿然长高了三公分,头发剪成齐耳短,每天埋首题海中,脑子运动量大,饿得快,一天要吃四顿饭。
比模糊记忆中更帅的梁元峥出现在班级中,那天是晚自习,陆灿然趴在桌子上,半困不困地做物理题,根据已知信息,去计算一个被固定住、半径为R的绝缘细圆环上的q数值,判断它是正电荷还是负电荷。
手臂和试卷接触的位置全是潮湿的汗,闷热到身体极力向前倾,想摆脱掉粘住背部的T恤,一个纸团丢过来,碰到额头,陆灿然一下子睁开眼,四处看看,发现隔了一排的朋友在对她做努嘴,笑得腼腆,眼神放荡,示意她抬头看。
她坐正身体,慢慢地打开那个纸团,看到一行字。
「看看是谁来了」
脸颊和胳膊上印着物理试题,陆灿然抬头,猝不及防地看到白衬衫蓝色牛仔裤的梁元峥。
又白又帅,又高又酷。
她暗恋故事的男主角。
不再是挂在学校冰冷的墙上,而是活生生地站在讲台上,在她面前。
陆灿然想不出自己不坠入爱河的理由。
——除非梁元峥已有女友。
——很好,他没有。
再度开启的喜欢小心翼翼,陆灿然没有和任何人讲,外向的表演成为一种隐秘的情感 ,她自己也说不出的情感,是暗恋吗?她并不确定,距离太远,远到她需要先越过高考这个大关。
她变成一个偷窥者,会若无其事地从老师那边探听梁元峥的消息,以“也想考A大”的名义;她想过偷偷翻梁元峥的联络方式,想过怎样合理地加到这位学长,她写了很多很多关于对方的文字,在一本会对自己撒谎的日记里,关于他的一切感情和困扰都是真实的。
她还会变成白日梦想家,变成野史杜撰者,她从不期待梁元峥的回应,因为对方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很可能令她期待落空。
这种亢奋又隐秘的情感,督促着陆灿然将A大视作目标,视作理想,她全心全意地投入这场高考,因为只有考上A大才会有再见的可能。这一年,陆灿然希望得到梁元峥的消息,频频出入数学老师兼班主任的办公室,数学成绩突飞猛进,到下半年,稳坐数学全年级第一。
其实他们毫无交集。
暑热的蝉叫如雨,答完最后一张试卷的陆灿然,在提示作答结束的铃声中放下笔,也默默地放弃了这场暗恋。
说不出是拼尽全力后的释然,还是正式脱离“高中生”身份后的成人,陆灿然有片刻迷茫,她发现自己不清楚到底是暗恋他、还是在暗恋A大呢?
这时的陆灿然已经记不清梁元峥的脸。
只是偶尔还有梦,只是梦到他时的喜悦记得清清楚楚。
她考得很不错,超出水平的发挥,有的大学开始提前打电话联系,为帮助学生更好择校,班主任在学校组织了一场聊天会,请了很多名校就读的学生,和她们这批成绩优秀的学生,一同面对面聊天。
那天很糟糕,从早上开始,陆灿然就开始不顺利,做早饭的阿姨记错她想吃八宝粥,只加了红豆;吃汤包时滴了两滴油在裤子上,到学校才发现;上楼梯时被陈万里踩一脚,小白鞋上一个黢黑鞋印;迟到五分钟,推开教室门才发现里面已经坐了很多学姐学长和同学——
同学调侃她姗姗来迟,怎么这么晚,说梁元峥已经等了近一小时——班级里对A大医学系有意向的人只有陆灿然一个,班主任还是特意请他过来,想让梁元峥为陆灿然一对一做解答;
陆灿然憋的脸发红,梁元峥笑着用一句话解围。
“笨鸟先飞,”梁元峥说,“我是笨鸟,只好先来了。”
这一句善意的自我调侃,让走一天霉运的陆灿然,悄然碰撞了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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