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带来的暖意还未在残园散尽,荣府的朱红大门就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叩响。晨光刚穿透云层,将雪后的庭院染成淡金,可那马蹄声裹挟着寒气,瞬间将这份短暂的安宁撕得粉碎。宝玉刚把刘姥姥留下的腊肉交给厨房,就见周瑞家的脸色惨白地跑进来,手里捏着一封皱巴巴的信笺,信纸边缘被磨得毛边,沾着些泥污与雪粒,像是历经了千辛万苦才送到这里。
一、寒信递·狱卒临门传噩耗
“二爷!二爷!”周瑞家的跑得气喘吁吁,棉鞋踩在融化的雪水里,溅起细小的水花,“大……大牢里来人了,说是……说是老爷有信送来!”
宝玉心头一沉,像是被一块冰砸中,瞬间凉透。他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手指颤抖着接过信笺。那信纸是最粗劣的草纸,比府里下人用的纸还要粗糙,边缘参差不齐,上面的字迹潦草不堪,笔画抖得厉害,像是写信人用尽了全身力气,每一笔都透着难以言喻的艰难。墨色深浅不一,有些地方洇开了墨团,显然是在潮湿阴冷的环境下写就的。
“送信的人呢?”宝玉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目光死死盯着信笺上“贾政”两个字,那是他父亲的笔迹,却没了往日的端方工整,只剩下仓促与悲凉。
“在……在前院等着呢,是两个狱卒,看着挺凶的。”周瑞家的喘着气,眼神里满是担忧,“他们说……说老爷被判了流放,不日就要上路了。”
“流放?”宝玉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手里的信笺险些掉在地上,“为什么?父亲一向清正,怎么会被判流放?”
他来不及细想,转身就往前院跑。孝衣的下摆扫过地上的残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廊下的宫灯还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灯穗上的冰棱已经融化,滴下细小的水珠,像是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噩耗落泪。路过潇湘馆时,他瞥见灵堂的素白帘幔被风掀起,长明灯的火苗跳了跳,像是黛玉在无声地叹息。
前院的台阶上,两个穿皂衣的狱卒正立着。为首的那个身材高大,脸上带着一块月牙形的刀疤,从左眉骨一直延伸到下颌,看着格外狰狞,左手按在腰间的刀鞘上,刀鞘是黑色的,沾着泥污与锈迹。另一个矮胖些,肚子圆滚滚的,手里把玩着一串钥匙,眼神轻蔑地扫过荣府的庭院,像是在打量一件不值钱的破烂。
“你就是贾宝玉?”刀疤狱卒斜睨着宝玉,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木头,带着几分不耐烦,“你爹贾政在狱里写了这封信,托我们给你捎来。赶紧接了,我们还得回去交差——这大雪天的,跑这一趟容易吗?若不是你爹在狱里给了我们半块碎银子,谁耐烦跑这趟冤枉路?”
宝玉没理会他的嘲讽,目光紧紧盯着那封信,指尖反复摩挲着粗糙的纸面,像是能通过这纸张,感受到父亲在狱中的寒冷与艰辛。
二、泣读信·字字泣血诉冤屈
“吾儿宝玉亲览:”
开篇五个字,就让宝玉的眼眶瞬间热了。他想起从前父亲在书房教他写字的模样,那时用的是上好的宣纸,磨的是徽州产的徽墨,父亲的笔锋端正,一笔一划都透着读书人的规矩。可如今,这草纸上的字迹,笔画颤抖,有些字甚至连笔画都连不上,像是写着写着就没了力气,又像是写着写着就落了泪,把墨汁都晕开了。
他强忍着泪,继续往下读。
“父遭构陷,以‘通敌’定罪,今判流放江南烟瘴之地,不日便行。”
“通敌”两个字,像是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砸在宝玉的心上。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撞在冰冷的廊柱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江南烟瘴之地——他曾听袭人说过,那里常年湿热,多瘴气,寻常人去了都活不过三年,更何况父亲已年过半百,又在狱里受了折磨,身子早就垮了。
“此乃贾雨村与忠顺王府勾结所致,吾家世代忠良,自太祖皇帝起便为朝廷效力,竟遭此奇冤,实乃天不佑我贾家!”
看到“贾雨村”三个字,宝玉的指节猛地攥紧,信纸被捏出几道深深的折痕,草纸的纤维都被他攥得发毛,几乎要裂开。记忆瞬间翻涌——十年前的春日,贾雨村还是个落魄秀才,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袖口磨破了边,来荣府求见父亲。父亲见他谈吐不凡,便举荐他复了官,还在荣禧堂设了宴席招待他。那天贾雨村喝得酩酊大醉,握着父亲的手哭着说“若有一日得志,必不忘贾府之恩”,父亲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说“只需日后为官清正,不负朝廷便好”。
可如今,那个说着“不忘恩”的人,却成了陷害父亲的凶手!
宝玉的喉咙一阵发紧,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他强忍着泪,继续往下读。
“府中诸事,皆赖吾儿支撑。你母王氏素日体弱,有哮喘的旧疾,闻此噩耗必难承受,需吾儿多宽慰,莫让她过度悲伤;你妹探春远嫁海疆,路途遥远,音信难通,若有机缘,需设法告知她家中境况,嘱其在夫家谨慎行事,自保为重;惜春年幼,性子又孤僻,巧姐尚在乡野,跟着刘姥姥,皆需吾儿费心照拂,莫让她们受委屈。”
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信纸上,把“探春”“惜春”“巧姐”几个字洇得模糊不清。他想起探春远嫁那天,穿着大红的嫁衣,偷偷拉着他的手哭着说“哥,我舍不得家”,他当时还笑着安慰她,说日后会去海疆看她。可如今,父亲被流放,家不成家,他连给探春捎句话都做不到。还有惜春,那个总爱躲在房间里画画的小妹妹,如今寄人篱下,想必受了不少委屈;巧姐在乡下,跟着刘姥姥纺线织布,不知道有没有冻着饿着。
“切记:莫要再提‘出家’之念,你乃贾家嫡孙,身上流着贾家的血,护住母亲与弟妹,便是你今日之责,亦是你对贾家列祖列宗的交代。”
这一句话,像是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宝玉心里最后的侥幸。他想起从前,总对父亲说“我不愿做官,只想和姐妹们在大观园里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父亲虽生气,却也只是叹着气纵容了他。可如今,父亲在阴冷的监狱里,还在惦记着他的“出家之念”,还在嘱咐他“护住家人”。他这个做儿子的,到底有多糊涂,才会想着丢下母亲、丢下弟妹,独自去寻什么“清净”?
“父此去凶多吉少,此一去,恐难再与吾儿相见。唯盼吾儿能振作精神,莫堕了贾家的门风——纵然家道中落,也要守住‘人’字,不可学那趋炎附势、忘恩负义之辈,丢了贾家的脸面。”
信末没有落款,只画了个小小的“政”字,歪歪扭扭,旁边还滴着几点墨渍,像是笔锋顿了许久,才终于落下。
三、肠寸断·忆昔慈父舐犊情
宝玉捧着信,只觉那几张薄薄的草纸重逾千斤,压得他喘不过气,手臂都在微微发抖。他忽然想起许多从前被他忽略的小事,那些被他当作“古板”的叮嘱,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
五岁那年,他在荣府后园放风筝,风筝线断了,飘向远处的树林,他坐在地上放声大哭。父亲走过来,没有骂他,只是蹲下来,用帕子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然后带着他去树林里找风筝。找了半个时辰,终于在一棵老槐树上找到了。父亲帮他重新绑好风筝线,说“男子汉,这点小事哭什么,风筝线断了可以再绑,若是心怯了,可就再也飞不起来了”。
十岁那年,他偷偷溜出府去街上看杂耍,误了先生的课。晚上父亲把他叫到书房,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只是拿出一本《论语》,教他读“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然后对他说“读书不是为了做官,是为了知礼义、明是非,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十五岁那年,他在清虚观得罪了张道士,父亲气得发抖,把他叫到宗祠,让他对着贾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跪下,打了他手心十下。可晚上,父亲却悄悄来他的房里,手里拿着一块暖手的羊脂白玉牌,放在他的手心,说“打你是为了你好,你要记住,贾家的子孙,不能失了分寸”。
那些细碎的温暖,那些被他嫌弃的“规矩”,此刻像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父亲一生正直,为官清廉,从未做过亏心事,对谁都带着几分宽厚,可如今,却要背着“通敌”的罪名,被流放到那荒无人烟的烟瘴之地,受尽苦楚。而他这个做儿子的,却还在想着“出家”,想着“逃避”,想着丢下所有的责任。
“噗通”一声,宝玉双腿一软,跪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融化的雪水渗进他的棉裤,冻得他膝盖发麻,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心里的愧疚与悔恨,比这寒冬的雪水更冷,更疼。他想起黛玉临终前的模样,黛玉躺在床上,呼吸微弱,却还拉着他的手说“宝玉,你要好好的,要护住你想护的人,别像我一样孤苦无依”。那时他只当是黛玉的胡话,如今才明白,黛玉早就知道,他肩上有不能丢下的责任。
四、立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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