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句“本女皇可以拒绝吗！”几乎要冲口而出，但残存的理智让楚笑笑硬生生将它咽了回去。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在场神色各异的众人，最终落在负责抽签的礼官身上，力图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而公允：
“朕观此次分组，朕这一组有三位皆是军中翘楚，而郡主表姐那一队，仅有一位武将，且……”
她顿了顿，语气倒是平易近人的，仿佛真的只是为了公正，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沉默不语的陆子修，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且子修前番中毒，身体尚未完全康复，如此安排，恐对郡主一队不公，亦有违赛事公平之宗旨。不若……重新抽签，以示公允？”
她的直觉在疯狂叫嚣，绝不能和尉迟冥泽一队！而她的子修，更不能和楚庭芳那个心怀叵测的女人搅和在一起！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响起细微的骚动。
“重新抽签？陛下到底想要怎样的结果才满意？”有人小声嘀咕。
“阿青，咱们好不容易抽到一队，若是重抽，不知又会如何……”有人低声埋怨，带着不满。
楚笑笑屹立在人群中央，周围的王公贵族依旧恭敬地保持着距离。
明明近在咫尺，她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仿佛被抛掷于一座孤岛，无人能真正理解她此刻的焦灼与私心。
尉迟冥泽早已换好马靴，额间束上了内务府特制的、用以区分队伍的湖水蓝抹额。那抹额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竟莫名生出几分神圣不可侵犯之感。
楚笑笑瞥见，心头蓦地闪过一丝悔意。方才那近乎失态的质问，是否太过冲动？
可她是女皇，金口玉言，岂能出尔反尔？
“陛下难道是对这抽签结果不满么？”一个娇柔却带着刺的声音响起，永安郡主楚庭芳款步而出，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狡黠的笑容。
“摄政王殿下可是京城公认的马球高手，能与陛下一队，正好弥补了陛下不善骑马的缺陷。再者，陛下方才也言道，马球比赛重在公平公正。”
“若只因陛下一句话，这许多参赛者便要弃了已抽之签重来一次，这……恐怕也算不得公平吧？”
她句句在理，目光盈盈地扫过众人，轻易便引动了潜藏的不满情绪，随即又看向楚笑笑，语气带着一丝无辜的挑衅。
“话又说回来，若是重抽之后，陛下仍不满意，难道要一直抽到陛下称心为止？那今日这比赛，怕是难以进行下去了。依庭芳看，不若陛下直接指派分组罢了，何必走这过场呢？陛下，您说是不是？”
楚庭芳的话，像软刀子，刀刀割在“公平”与“规则”之上，让楚笑笑一时语塞，竟寻不出丝毫错处反驳。
她指尖微微蜷缩，心念电转间，已有了决断。
脸上重新端起雍容的笑意，仿佛方才的质疑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庭芳所言，不无道理。朕想着，此次比赛，本意也是以友谊为主，让大家借此秋高气爽之际，走出宫门家门，畅快游玩一番。至于这抽签分组……便随缘吧。”
楚庭芳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得意。
楚笑笑看着她那副模样，心头微动，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语气带着上位者对臣子的关切，声音却足以让周围人听清。
“庭芳啊，朕不得不说说你。你身为大昭我郡主，虽自幼被娇宠着长大，如今也该学着收敛些性子。”
“听说你前阵子不慎小产了？真是可惜了朕那未出世的小外甥……但愿他下次投胎，能找个更稳妥的娘亲，莫要再这般大意了。”
这话恶毒至极，直戳楚庭芳痛处。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在两位皇室女子之间逡巡。
楚庭芳脸色霎时一白，随即又强行恢复血色，甚至挤出一抹更甜的笑来，声音依旧娇柔。
“劳陛下挂心了。正因在家调养实在烦闷，身子既已恢复，总要多动动才好。对了，忘了告知陛下，”
她语气陡然带上几分炫耀，“前些时日，承旭心疼我，特意请了太华山上的天师施法炼丹，已将我孕育子嗣之辛劳，转移至他身。从今往后，便无需我再受那十月怀胎之苦了。”
什么？！
楚笑笑瞳孔微震，三观受到了剧烈的冲击。这种事在大昭并非没有先例，正是凭借这些玄奥之术，女子才获得了诸多自由和权利。
可是……刘承旭，楚灵芸从前看中的那个人，竟然愿意为了楚庭芳……生孩子？！
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各种荒诞离奇的画面，表情一时管理失败，变得怪异而尴尬。
这神情落在旁人眼中，无疑成了女皇陛下因嫉妒而失态的铁证。
“其实……此种私密之事，郡主不必告知朕。”楚笑笑想说“你家男人生孩子关我屁事”，但终究忍住了，只暗自腹诽：祝你们百年好合，生一窝猴子！
“啊~”楚庭芳仿佛恍然大悟，掩嘴轻笑，声音带着刻意的夸张，“陛下该不会是因为子修姐夫，哦不，是陛下您的雅竹大夫，分到了我这一组，所以……吃醋了吧？”
楚笑笑几乎要气笑了，仰头望天，语带讥讽：“你的想象力倒是丰富。朕只是心疼子修，他素有洁癖，最厌恶某些……不干不净之人与物。今日却偏偏分到你那一组，朕只是担心，不知他心中作何感想。”
“有劳陛下费心了。”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疏离，“陛下所言正是。不过无需担忧，球赛过后，子修自会沐浴三日，以涤尘秽。”
楚笑笑猛地回头，却见陆子修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身后，神情淡漠。她心中一慌，不知他听了多少，又是否会多想。
“子修……”她急忙上前，目光落在他一尘不染的月白袍服上，想拉住他的手解释。
他方才出言，看似在附和她、回击楚庭芳，维护了她的颜面。楚笑笑心中刚升起一丝暖意，却见陆子修已先她一步，转身欲走。
“子修！”她顾不得许多，追上两步，拉住他的衣袖，急切地低语，“朕真的不想你和永安郡主一组！待会儿到了球场上，我们还要兵戎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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