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饭洗了碗，陈卓回到房间开始接着编前几天没有编完的灯笼。
身为陈家村的人，陈卓是有一些童子功在身上的，当初要不是父母把她早早带到城里，她说不定真能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样当个篾匠。
当然这只是一个可能，而且可能性还不高，毕竟自从陈鹏他们出去挣了钱，其他的青壮年也很快跟着出去，陈家村没多久就成了空心村，这也是他们被饶家村很看不起的一点。
毛阿奶从院子中间的枣树上打了一碗枣子，洗干净给陈卓端了半碗进来。
她见陈卓不像之前一边编东西一边看手机，觉得奇怪。
毛阿奶：“今天真被饶靖那老东西打击到了？手机也不看了？”
被毛阿奶这么一提醒，陈卓大呼完蛋。
她赶紧拿出手机进入林窕的直播间，对着屏幕右下角一阵狂点。
林窕是陈卓的大学室友，早几年年年对着生日蛋糕许愿说要当影后。只是现实的大浪实在太猛，林窕甚至没来得及看到自己参演的一部作品上线，她便已经决定放弃。
陈卓还蹲影视城吃盒饭的时候，林窕便签约了一个新媒体公司当带货主播。只是林窕这人空有美貌却笨嘴拙舌，几次直播事故后公司让她退到主播台后当背景。昨天是一直在后面转圈，今天则是顶碗……
陈卓今天来得晚，才看林窕顶了十分钟碗直播便结束了。
林窕的电话很快打过来，一点不客气地质问道：“陈卓你今天可迟到了！”
陈卓干笑一声，“你可真行，不好好在后面当花瓶就仔细看我进没进直播间是吧？”
林窕：“我们那直播间顶天了就一千多个人，再说我在后面多无聊，全指着看你什么时候进来找点乐子。”
陈卓有点心疼，“你找那律师到底怎么跟你说的？就非得一直干下去？”
林窕：“不然呢？六十万的违约金我去哪里找？”
陈卓：“我妈有，我可以问她借。”
林窕：“算了吧，你现在都自身难保。再说了，其实也挺好，公司管吃管住，工作也单纯。”
陈卓没好气，“你那工作哪里单纯？那叫离谱！”
林窕笑笑，“离谱就离谱吧，我跟你说，一开始我们直播间只有三百来人，自从我在后面转圈，现在每天能稳定在一千人了。”
陈卓：“你倒挺容易满足，不是要当影后吗？”
林窕被陈卓这话说愣了几秒，“你呢？当初跟我一块儿许愿的不是你吗？”
陈卓也愣了几秒，“愿望嘛，本来就是不容易实现的。”
陈卓从放弃当演员再到决定上山死磕饶靖也是一个不短的过程，她也试过其他养活自己的方式，都不大愉快。
与其在外面受别人的气，不如受自己亲妈的气，只是没想到这回亲妈动了真格，还非让她进餐厅工作。
陈卓盯着自己手里编了一半的灯笼，自嘲地笑了笑。之前排毕业大戏的时候，需要在舞台前面摆几个巨大的竹灯笼。几个同学跑遍整座城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最后还是陈卓靠自己编了出来。
那会儿同学都称赞她手艺了得，她笑称自己不过是有点篾匠基因在骨子里。
现在看来那会儿的事就仿佛一条预告，也仿佛一场预演。
陈卓把灯笼编完天已经擦黑了，毛阿奶知道陈卓晚上吃得少，除非是特别做了什么好吃的，一般也不会专程过来叫陈卓吃饭。
陈卓把编好的灯笼放在台灯下仔细端详，笑着感叹这挑二压二的人字编看着就舒服。
陈卓觉得自己今天比之前又进步了，心满意足地放下灯笼伸着懒腰走到了院子里。
堂屋中央的电视机开着，可陈卓却没看见毛阿奶的身影。
她有点奇怪也有点担心，因为按照毛阿奶勤俭的风格，这人不在，电视机肯定是不会空放着的。
陈卓踏进厨房轻轻唤了声：“毛阿奶……”
可还是不见人。
陈卓重新走到院子中央的那颗枣树下，她扭着手腕脚腕又对着空气打了一套拳，才终于听到了毛阿奶的脚步声。
陈卓回头，有点担心又有点责怪，“毛阿奶，您去哪儿了？”
毛阿奶扬了扬手里的那把瓜子，笑道：“去饶志家了，他们家明天办喜事，虽然只是走个过场，但老房子里还是要贴喜字的。”
陈卓点点头，“您电视没关就出去了，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急事。”
毛阿奶探头看向堂屋，特别懊恼地拍了两下大腿，“乖乖，过去忙半天就抓了这把瓜子，还白白浪费我几度电。”
陈卓被毛阿奶的反应逗笑，“不至于，电视机不费电。”
可毛阿奶可不听这劝，“什么不费电？不费电是怎么出声的？”
刚才人没在电视还放着，现在毛阿奶人回来了，却气鼓鼓地一下子关掉了电视。
陈卓抬手摘了几颗枣，也没洗，在衣襟上搓了两下就塞进嘴里。
陈卓刚进饶家村的时候确实是为了跟饶成香赌一口气，可这一个月下来，她倒真正体会到了村里生活的优点。
她并不觉得这里的时间更慢，但她在这里能真切地感觉到时间是怎么流动的。
虽然每隔一天她都会被饶靖打击一次，但她却不曾感觉自己浑浑噩噩。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时间花在了一根根的竹篾上，花在了举手抬头的每一个瞬间，花在了失落与坚持的往返里。
陈卓又在院子里运动了会儿才洗漱好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她不知道毛阿奶什么时候已经把抓回来的那把瓜子放在了她的书桌上，虽然已经刷了牙，但为了不辜负用电费换回来的这把瓜子，她决定还是把它们都吃了。
毛阿奶是自己主动去帮忙才抓回了一把瓜子，饶靖可不一样，作为饶家村最有威望的长辈，饶志早就提着大包小包亲自登门拜访了。
饶靖的脸上和颜悦色，总之就是陈卓从来没有看到过的那种。
他坐在堂屋里见饶志夫妻二人毕恭毕敬，也没请人坐，就交叠着两只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饶志看了自己老婆一眼，终于还是开了口：“二哥，上次跟你说的那事儿……”
饶靖微微扬了扬下巴，“早跟小默说好了。”
饶志的老婆对着这堂屋院子扫了几眼，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二哥，结婚是大事，一点玩笑开不得，小默要回来帮忙给婚礼拍照摄像，那现在他人呢？”
饶靖语气淡淡：“会回来的，在飞机上了。”
可这话并没有减轻饶志夫妻俩的担忧，饶志看了老婆一眼，神色有点僵硬，“还在飞机上啊，明天七点五十五就得进村了……”
饶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动了动，“既然能答应，那自然是赶得上的。你们要是还不放心，那就去找别人。”
饶志害怕得罪了饶靖，赶忙说：“不是这个意思，小默是拿过奖的摄影师，肯定比别人拍得好。我们红包都准备好了，还以为小默已经到家了，先过来道声谢。”
饶靖收起了刚才的和颜悦色，饶志夫妻俩看二哥脸色明显有变，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说了句“二哥早点休息”就退了出去。
饶靖刚才对着饶志夫妻俩言辞强硬，但等到人走之后心里也不免打鼓。
他的孙子饶默从伦敦飞回来，凌晨三点才到两百公里以外的机场，说是已经订好了车直接回来，但谁知道这番周折之后在时间上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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