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卿觉到浑身冰凉,伸出手向上攀,却不由自主地坠落池底。她一声尖叫才脱口,那脏污池水立时灌满腔子,四下里昏沉下去,惟见浮溢在池面的光束渐渐凝成一个圆圈。只剩下森森眼白的张太太飘到她面前,水草般的长发裹住了她。
蕙卿猝然睁眼,恍然发觉自己冷汗涔涔、通身战栗躺在床上,眼前是杏子红的霞影纱帐子,帐顶绣了几朵盛放的莲花。她还在急剧喘气,待意识如浓墨滴入池水一般,松松化开了,蕙卿才反应过来这里是景福院。
她终于松了口气,闭上眼,张太太那只剩下眼白的眼睛、李太太的白骨,似乎又在眼前。
“茹儿……”她哑声颤道,“茹儿!”
未久,茹儿匆匆赶来,贴着床沿坐下,又哭又笑地:“少奶奶!阿弥陀佛,您可算醒了!才刚送郎中走,我以为还要几个时辰您才醒呢!”
蕙卿看着她,一身素色麻衣,鬓上也就只簪了朵小小的白绒花。蕙卿敛眸,哑着嗓子:“水……”
“诶,这就倒水。”茹儿忙行至桌案前,倒了半盏温茶,一点一点喂蕙卿喝下。
待嗓子润得能讲话,蕙卿才道:“什么时辰了?”
“快戌时了。外头天也见黑了。”
“大人呢?”
“大人在祠堂,张家老夫人也在祠堂,正问柳姨娘的话。”
蕙卿佯作惊讶,拧眉:“怎么了?”
茹儿叹口气:“太太死了!”
蕙卿半张嘴,没再吭声。
茹儿继续道:“奶奶,今日的事,奴婢们都瞧清楚了,张家的几个妈妈也看到了,是柳姨娘推您,您才撞了太太,酿下这桩祸事的!如今太太溺亡,您也险些儿滑了胎,二爷发了好大的脾气,这会子在祠堂,就是在跟张家人商量怎么处置柳姨娘。”
差点……滑了胎……
蕙卿抬起眼,急问:“孩子没死?”
茹儿忙宽慰她:“小主子好着呢!郎中说,虽然奶奶受惊受寒,好在这些时日安胎药不曾间断,胎气竟稳住了。郎中还嘱咐……”
蕙卿却听不下去了。
孩子,怎么没死呢……
按照蕙卿原定的计划,张太太丧了命,她失了子,俱是受害者,必能摁死柳姨娘了。如今孩子保下来了,她自己也毫发无损,难免不让人怀疑这一遭是她作的戏。沈老夫人那般精明强干的一个人,又极疼她女儿,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女儿。
思及此,蕙卿忍不住眼热鼻酸。她真羡慕张太太,万事有娘依靠,万事有娘教导,受了委屈,娘帮她出头。蕙卿有多久没有见到妈妈了?好多年了,连她自己都要做妈妈了,却快记不清自己妈妈的脸了……仅此一念,热泪滚滚而下。
茹儿以为蕙卿是劫后余生的泪,忙安慰她:“奶奶,快别哭。郎中说了并无大碍,只是惊悸心虚,将养便好。孩子也没事。这是好事呀!怎么哭了呢?”她摸出帕子,慢慢给蕙卿拭泪。
蕙卿却按住她的手:“吃药。”她哽咽着,“我要吃药。”
茹儿听了,展开笑靥:“我这就去端来!”
待茹儿离开,蕙卿擎着帕子,按掉眼角的泪。她支臂起身,已耗费许多力气。才刚便觉得左腿隐隐地痛,这会子蕙卿掀开衾被,挽起绸裤腿儿,方看见左脚脚踝赫然是几圈深红勒痕。蕙卿猛然想起水下的情形,浑身悚然一惊,不由呆住。
茹儿已端了药碗来,见蕙卿如此,温声道:“是水底下的水草缠住脚踝了,腿抽了筋。不是什么大伤,奶奶放心。”
蕙卿淡淡“哦”了一声,任茹儿喂她喝药。喝完了药,蕙卿道:“你下去罢。”茹儿方伺候着蕙卿躺下,临走前又交代:“奶奶安心歇着便是。二爷说了,祠堂那儿不用奶奶管。”
屋内又只剩下她。蕙卿盯着帐顶的莲花,数到一百,她深吸一口气,起身,下榻,行至临窗的窄边翘头案旁。案上别无它物,只铺着一方秋香色团花锦缎桌袱,上面端端正正横陈着一柄青白色、雕云头的玉如意。
身后是一架錾花银烛台,擎着四根白烛,把蕙卿的影子笼在玉如意上,摇摇晃晃地跃动。
蕙卿弯腰卷起裤腿,露出脚踝。她双手抱起玉如意,攥住把柄,下了死劲往那红印子上砸。
泪水立时逼出来。蕙卿忙把玉如意归位,咬住袖子,跌坐在地。她不敢出声。脚踝钻心的疼,一寸一寸往腿上烧。蕙卿倚着翘头案的木腿,胸膛剧烈起伏,任泪水糊了满脸。待那疼痛稍稍轻了些,蕙卿胡乱扯了扯衣裳头发,哑声喊:“茹儿!蕊儿……”
两个丫鬟推门走近,见蕙卿摔倒在地,无不骇了一跳,连忙近前扶蕙卿起来。蕙卿任她俩架着,哭道:“我要……我要去祠堂。”
茹儿劝道:“奶奶,祠堂那儿有二爷,哪就劳动您过去呢?”
“我要去!”蕙卿执拗道,“现在就去!”
茹儿和蕊儿无法,只得给蕙卿胡乱套了件素绫长衫,蕊儿正要给她梳髻,被蕙卿按住手:“不要梳,就编个辫子。要快。”这厢完毕,二人才扶着蕙卿,一瘸一拐地往祠堂去了。
一路都是白纸奠字大灯笼,暗幽幽地射出微光。
柳姨娘跪在祠堂中央,周庭风、沈老夫人各坐两边,俱面罩寒霜。
沈老夫人冷笑道:“周庭风,柳氏既指陈氏有意激她,可见二人皆有错处,你还要偏袒陈氏不成?”
周庭风起身作揖:“小婿不敢。逢此祸事,庭风以为——”
“毒妇!”蕙卿几乎是扑进祠堂的。
她左脚使不上力,由两个丫鬟半搀半拖地扶进来。一见了柳姨娘,蕙卿的眼睛立时燃起两簇火,直直钉在柳姨娘身上。
她又骂道:“柳韵你个毒妇!”
这一声喊得又高又凄厉,几乎破了音,激起瘆人的回响。周庭风当即站起,看蕙卿腿脚不便的模样,眉头紧锁:“蕙卿?你怎么来了?你腿怎么了?”沈老夫人也抬起眼,目光沉沉地扫过蕙卿。
蕙卿挣开丫鬟,不管不顾地往前踉跄几步,差点摔在地上。她指着柳姨娘,浑身不住发颤:“老夫人,二爷,就是她!就是她推我!她要害死我还有孩子!”
柳姨娘猝然回眸,两只温润眼早已猩红,见着蕙卿,她亦激动起来:“你……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你没站稳,还拉太太下水……我不过碰了你一下。”
沈老夫人一声厉喝:“够了!”她目向周庭风:“仆射大人,这就是你的后院?”
周庭风冷眼看着沈老夫人,未吭声,却在心中冷笑了一下,他后退半步朝她拱手:“小婿治家无方,致绣贞殒命莲池,愧悔无地。还请岳母主持公道。”
沈老夫人斜着眼儿看他,这才目向柳姨娘和蕙卿,扶着嬷嬷的手慢慢站起身。她脸上还有泪痕未干,此刻强打精神为绣贞主持公道,起身时眼前不由黑了一黑。她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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