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的忙碌喧嚣渐渐沉淀下来,田野里的禾苗吸足了春雨和阳光,开始奋力拔节,染得郑国原野一片新绿。申华宫内,那几株高大的棠梨树早已花事阑珊,如今是绿叶成荫子满枝,投下大片清凉的阴影。
悟生又长大了些,不仅走得稳当,更是开启了咿呀学语的新阶段,对周遭一切都充满了无穷的好奇。姜昭阳看着在庭院里追着一只彩蝶蹒跚学步的儿子,眼中满是温柔。那场大病带来的阴影,似乎已被这旺盛的生命力彻底驱散。
青洛依旧沉静,但身量又悄悄抽高了些许。她不再仅仅满足于阅读宫中所藏的典籍,而是开始向姜昭阳请教更具体的事务——比如不同季节宫中用度的变化,各地贡品的特点,甚至是一些简单的舆图符号。她的问题往往看似随意,却总能触及某些关窍,让姜昭阳在解答之余,也不禁对这孩子的心思之缜密感到讶异。
天气渐渐热起来,南风裹挟着溽热的水汽和遥远的讯息,吹入了新郑。
一日,郑伯来申华宫时,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他用膳时有些心不在焉,连悟生举着新得的陶响铃向他炫耀,他也只是勉强笑了笑,摸了摸儿子的头。
姜昭阳奉上一盏冰镇过的梅子羹,柔声问:“君上近日似乎颇为劳累,可是朝中有棘手之事?”
郑伯接过玉盏,冰凉的触感让他眉宇稍舒。他沉吟片刻,并未深言,只淡淡道:“南方有些……不太平。些许小邦,坐井观天,需得敲打敲打。”
他口中的“南方”、“小邦”,让姜昭阳的心微微一提。她立刻想到了胡国。她没有追问,只是温顺地点头:“君上操劳国事,也请务必保重圣体。”她顿了顿,状似无意地提起,“前日整理库房,见去岁胡国进贡的葛布,质地甚是清凉透气,今年暑热,正好为君上与悟生多做几件夏衣。”
郑伯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深沉,带着审视,也有一丝复杂的意味。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随即岔开了话题,问起了悟生近日的饮食。
姜昭阳心中那点疑虑,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不散。
青洛显然也捕捉到了这丝不寻常的气息。她向傅母提出,想学习辨识更多的草木,尤其是那些生长在郑国南部、或许胡国也常见的植物。
“母亲,女儿想,若能多识得些风物,日后若读到涉及南地的典籍,或听闻彼处消息,也能多几分真切,少几分臆想。”她的理由合情合理。
姜昭阳准了。于是,青洛的“夏日课业”便多了一项:在宫廷苑囿或是通过画师绘制的图册,辨认南方草木。她会仔细记下它们的形态、习性,甚至询问它们是否可入药、可充饥。
有时,她会拿着描绘着某种南方特有蕨类的图样,对姜昭阳说:“母亲,此物喜阴湿,多生于山涧之旁。若行军途中见此,或可知附近有水源。”又或者,指着一种果实说道:“此果微毒,不可多食。若遇饥荒,或可应急,但需妥善处理。”
姜昭阳听着,心中既是欣慰,又是酸楚。女儿在学习如何在一个更复杂、甚至更残酷的世界里生存和观察,而这些知识,隐隐都与那个南方邻国脱不开干系。
进入盛夏,宫中开始用起冰鉴驱暑。丝丝凉气从镌刻着繁复花纹的铜鉴中溢出,却驱不散某些悄然滋生的流言。
有世妇在纳凉时,压低声音议论:
“听闻胡君近来颇好田猎,仪仗都快赶上诸侯了……”
“可不是么,还遣使去陈、蔡等国,美其名曰‘睦邻’,谁知道背后打的什么主意。”
“关其思大夫又在君上面前进言了,说胡国恐有异志……”
“嘘!慎言!毕竟还是姻亲呢……”
这些流言碎语,如同夏日里嗡嗡作响的蚊蚋,虽不致命,却扰得人心烦意乱。姜昭阳听闻后,只是更加约束宫人,不许他们参与议论,申华宫内依旧保持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但她为郑伯准备夏衣时,选用的料子越发轻薄,颜色也越发素净,仿佛在无声地呼应着某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一个异常闷热的夜晚,星子却格外明亮。青洛站在廊下,仰头望着南方天际的星宿。那里的星群,据典籍记载,分野正对应着中原与荆楚之地。
姜昭阳走到她身边,为她披上一件薄衫:“夜露重,仔细着凉。在看什么?”
“母亲,您看南方那些星子,光芒似乎比往日更盛些,带着一股兵戈之气。”青洛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渺,“古书云,‘星孛于野,主兵燹’。女儿只是在想,不知这星象,映照在人间,又是何等光景。”
姜昭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星河璀璨,哪能真看出什么兵戈之气?但她明白,青洛看的不是星,是心。是她根据所有收集到的线索,在心中推演出的那片即将被战火笼罩的南方土地。
她揽住青洛单薄的肩膀,感觉到女儿的身体在夏夜里竟有些微凉。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姜昭阳轻声道,“我们能做的,是守好眼前人,做好当下事。至于天命……”她没有说下去,只是将青洛搂得更紧了些。
夏夜深沉,南风依旧温热,却仿佛裹挟着远方即将燃起的烽烟。一切都还在平静的表象下酝酿,但那种紧绷的、引而未发的气氛,已经弥漫在申华宫的每一个角落。
入了盛夏,宫人们都换上了轻薄的夏衣,手中也执起了轻罗小扇。姜昭阳却注意到,今岁尚服局呈上来的纨扇,与往年有些不同。素白的扇面上,不再只是精巧的花鸟虫鱼,而是用极细的墨线,勾勒出了一些山川城池的简略图样,虽做了艺术处理,但那起伏的曲线与方正的结构,隐隐透着舆图的影子。
她执起一柄画着关隘图案的纨扇,轻轻摇动,带来微不足道的凉风,心下却是一片清明。这细微的变化,如同一个无声的宣告,提醒着所有人,君王的思绪已不在风花雪月之上。
一日午后,几位世妇前来申华宫闲话,自然也议论起这新式的纨扇。
“今年这扇子倒是别致,看着就觉着心里都开阔了些。”一位世妇笑着摇动扇子。
另一位接口,语气带着几分讨好:“可不是嘛,君上雄才大略,连这随身小物都透着开疆拓土的格局呢。”
姜昭阳端坐主位,唇角噙着一抹得体的浅笑,目光掠过那扇面上的“山川”,仿佛不经意般说道:“山川虽好,却也险峻。夏日炎炎,还是摇些清风徐来的好。”她轻轻将手中那柄画着兰草的寻常纨扇摇了摇,姿态娴雅。
众人闻言,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随即又更热切地附和起来,只是再无人去夸赞那扇面上的“格局”了。待众人散去,姜昭阳看着案几上那几柄被留下的、绘着舆图暗纹的纨扇,沉默良久,最终轻轻叹了口气。
青洛的草木辨识,进行得愈发深入。她不再满足于知道名称习性,开始拉着宫里年老见闻广博的宫人,细细询问那些南方草木在当地民间的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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