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耒”的成功试制,给了姜昭阳莫大的信心。她知道自己的方向是对的——将超越时代的思维,融入符合当下技术水平的实物之中。她的目光,随即投向了比农具更宏大,也更能决定收成丰歉的领域:水利。
她首先想到的,是后世那雄伟的筒车、翻车,利用水流自身的力量,将低处的水提升到高处,灌溉良田。这个念头让她心潮澎湃。若能制成,将是真正惠及万民的壮举。
然而,当她冷静下来,仔细分析现实条件时,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首先是材料的限制,大型水车需要坚固的轴承、耐用的叶片,对木料的要求极高,以目前的工艺和材料,难以保证其长期稳定运转。
还有技术门槛,其结构复杂,涉及传动、汲水等多个环节,设计和制造难度远超“踏耒”,绝非宫中匠人短时间内能摸索出来的。即便造出来,其造价也必然高昂,根本无法普及。对于普通农户,甚至一个小村落来说,都是无法承受的奢望。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姜昭阳没有固执于“水车”这个过于超前的概念。她再次将思维拉回到最基本的物理原理和当前的技术水平上。核心问题是如何将低处的水,用最少的人力,运送到高处的田地。
她回忆起曾经在纪录片中看到的,一种极其古老而普遍的灌溉工具——桔槔。
“桔槔……”她喃喃自语。这是一种利用杠杆原理的汲水设备,结构简单到极致:一根横木支在木架上,一端挂着重物,一端系着水桶。利用重力和杠杆平衡,可以省力地从低处(如井、河)提水。
它的优点是结构简单、制造容易、成本低廉,任何一个村里的木匠都能打造。缺点是效率依然不高,需要人工操作,且提水高度有限。
但是,桔槔或许可以优化!
姜昭阳的思维再次活跃起来。现行的桔槔,横木是光滑的,全靠手感控制平衡,汲水、倾倒的过程不够流畅。她想到了一个细微的改进:
在横木悬挂水桶的一端,增加一个简单的“卡槽”或“挡块”。
汲水时,将水桶放下,当水桶浸入水中装满后,利用重物一端的重力,自然将横木拉回平衡位置,而此时,水桶恰好被“卡槽”挡住,稳定在最高点,不会因为惯性摇晃导致水洒出。
倒水时只需轻轻拨动水桶,使其脱离“卡槽”,便能顺畅地将水倒入旁边的水渠或田垄。
这个小小的“卡槽”,就像给桔槔加了一个“档位”,使得整个汲水、提水、倒水的过程更加稳定、省力、减少水的泼洒。它没有改变桔槔的根本原理,却优化了其使用体验和效率。
同时,她还想到了另一种更简单的工具——辘轳。虽然主要用于深井汲水,但其通过摇柄缠绕绳索提水的原理,本身就已经是一种省力的机械。她考虑是否可以将辘轳的小型化、轻量化版本,推广到那些有浅井或离水源较近、但有高度落差的田地。
这一次,她没有再亲自画图。她将“优化桔槔”和“推广小型辘轳”的想法,以及那个“卡槽”的构思,详细地说给了那位信任的内侍听,让他以“自古有之,偶得优化”的名义,去与工匠沟通试制。
姜昭阳站在宫苑中,望着那片试验田和旁边用来模拟水源的小水缸。她知道,无论是“踏耒”还是“优化桔槔”,都只是小小的改进,无法与大型水利工程相提并论。
但她的目标非常务实:在不引发朝堂震动、不耗费巨额国帑的前提下,尽自己所能,推广那些能让普通农人在日常劳作中“省一分力、多收一斗粮”的小技巧、小工具。
她不再好高骛远,而是真正沉下心来,像一个最耐心的工匠,一点点地打磨着能帮助这个时代的人们更好地生存下去的“微光”。这些微光汇聚起来,或许就能照亮更多人前行的路。
“踏耒”与“优化桔槔”的实物模型,连同几位被秘密请来试用过的老农赞不绝口的反馈,都已准备妥当。姜昭阳知道,时机已经成熟。她个人的力量有限,若想将这些改良真正推广开来,惠及更多百姓,必须借助郑伯的力量,将之转化为国家的政令。
她没有选择在公开场合献宝,而是在一个郑伯处理完政务、心情尚算舒缓的傍晚,于申华宫内,屏退了左右。
“君上,”她奉上一盏清茶,语气平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妻子的关切,“妾见君上近日为春耕及战后安抚之事劳神,心中难安。”
郑伯接过茶盏,揉了揉眉心:“寡人无事。只是眼见春耕因人力短缺而受影响,心中焦灼。”战事虽胜,但后续的烂摊子同样让人头疼。
姜昭阳顺势道:“妾身居于深宫,无法为君上分忧前线战事,只能于细微处留心。近日督促宫人整饬宫内用度,偶然听闻一些老宫人谈及乡间旧事,言及农具使用之费力,水利灌溉之艰难。”
她语气自然,将一切的源头归结于“宫人乡谈”和“偶然留心”,将自己完全摘除出去,避免任何可能引人生疑的“奇巧”之名。
“哦?”郑伯抬眼看向她,带着一丝兴趣。他知道自己这位夫人心思缜密,并非无的放矢之人。
姜昭阳这才引着郑伯走到偏殿,那里静静地陈列着那几件改良农具。“妾身便想着,能否稍作改进,或可节省些民力。于是让宫中匠人依着那些老宫人描述的经验,略加调整,试制了这几件物事。”她指着“踏耒”和“桔槔”,“此物名‘踏耒’,据言刺土翻地可省力三成;此乃桔槔,略加改动,汲水时更稳,不易泼洒。”
她亲自演示了“踏耒”的使用,重点强调了那根横木如何利用身体重量省力。又让那名知情的内侍操作了优化后的桔槔,展示其稳定性。
郑伯是何等人物,他久经战阵,对力量的运用极其敏感。他只看了一遍演示,眼中便精光一闪。他亲自上前,挽起袖子,尝试使用“踏耒”。
一踏之下,感受着那迥异于直耒的省力感,他立刻明白了其中的价值!这节省的不仅仅是力气,在农时紧迫的时候,这或许就意味着能多种几分地,多收几石粮!
“妙!”郑伯忍不住赞了一声,他看向姜昭阳,目光中充满了审视与激赏,“夫人果然心细如发,体恤民情,竟能从细微处见得如此妙法!”
姜昭阳微微垂首,态度谦逊:“妾身不敢居功。此皆赖君上仁德,感召之下,方能使宫中匠人用心,偶得此物。若能对君上安抚百姓、恢复农事略有裨益,便是它们最大的造化了。如何处置,全凭君上圣裁。”
她将所有的功劳,轻描淡写地推给了“君上仁德感召”和“匠人用心”,自己只落了个“偶然留心”的名头。这份不居功、不揽权的态度,让郑伯极为受用。
郑伯负手,看着这几件看似简陋却蕴含巧思的农具,心中已有决断。此物造价低廉,易于仿制,若能推广,确是恢复生产、收拢民心的利器。
“夫人有功于社稷,寡人记下了。”他沉声道,“明日,寡人便令司空署依此式样,大量制作,先于公田试用,若果然有效,便颁行各地,令工匠仿造,并晓谕农人使用之法。”
望着郑伯带着农具图样和满腔规划离去的身影,姜昭阳缓缓松了口气。她知道,这件事成了。由国君下令推广,其效率和覆盖面,远非她个人力量所能及。
她回到殿内,青洛正安静地等候着。
“母亲,父亲会把这些好东西给百姓用吗?”青洛仰头问。
“会的。”姜昭阳轻轻揽住女儿,“因为这对郑国有利。而我们,只需要看到事情做成便好,功劳是谁的,并不重要。”
月光如水,洒满庭院。姜昭阳知道,她播下的种子,终于借由君王之手,真正撒向了更广阔的土地。她或许无名,但那份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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