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
汤小光的惊呼扯疼了陈子轻的神经末梢,他被对方推倒在路边草地上面。
一辆失控的自行车撞上他刚才站立的位置,直直地向前冲了一段,一头栽进灌木丛里,惨叫震耳欲聋。
陈子轻一动不动地躺在草地上,汤小光去找人理论:“这位同志,你是怎么骑自行车的,长没长眼睛?都不看路的吗?啊?!”
明明是很生气的话,声音甜脆听着没什么威慑力。
汤小光一通数落完,还是帮忙把人扶了起来:“下次骑车慢点。”
同志点头哈腰地推着自行车走了。
汤小光用手在脸前扇扇风降火,他叉着腰返回:“轻轻,你怎么还躺着,尾巴骨摔了?”
陈子轻的眼珠缓慢地转向汤小光,声音干涩得犹如生了锈的链条:“我一点都想不起来长得是……什么样子。”
汤小光:“啊?”
“哦哦哦,你说那个我叫魂的时候一直跟在我后面的同志啊。”他托了托挂在背上的沉甸甸大包,“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咯。”
丝毫没有陷在这个小插曲里面,已经把自己剥离出来了。
陈子轻就不一样了,他深深陷进去,全身力气都跟被抽光了似的,一阵阵发软。
汤小光岔开腿,手撑着膝盖半蹲着瞅他:“轻轻啊,你看着好全了,实际上有后遗症,这就是后遗症发作了,很明显的事。”
陈子轻愣了愣:“是这样吗?”
汤小光被他问得有点懵:“不然还能是什么原因。”
陈子轻捂住脸,手跟脸都是汗津津的,他艰难地说:“可我为什么别的事都记得,就只忘了那个同志的样貌?”
汤小光维持着这个姿势沉思片刻,无果。
于是放弃。
汤小光乐观得很:“哎呀,轻轻,不要有这些那些的困扰,人活一世,解不开的结老多了,跳过去就好啦。我跟你说,咱们一定得跳,学不会就学,反正不能光靠走。”
陈子轻呢喃:“到底是文化人。”
汤小光:“……”
怎么又崇拜上我了,三回了吧?干嘛啊!再这么下去,我不得成他偶像?
崇拜等于欣赏等于爱慕。
可惜这个向宁长了把
儿不是女孩子。
汤小光把上唇跟下唇往里收着贴在一起发出一个响亮的“叭”声接着又发出两个“叭”声。
我在想什么是女孩子也不能随便就好上吧。
一段感情那是要讲灵魂契合度的。
汤小光挥走脑子里的彩色雪花点天真无邪地露齿一笑:“轻轻我拉你起来?”
陈子轻没说要也没说要他的思维还是绷裂的没有修复好。
汤小光就理解成是愿意他去拉陈子轻没拉动站不稳地扑到了他怀里。
连带着自己背着的那一大包吃的。
陈子轻被压得心口窒息眼前冒白光好像看到院长她老人家从现实世界的天堂跑来任务世界接他了。
“轻轻?轻轻你还好吧?”汤小光看他脸色煞白脖子上的青色血管鼓了起来。
陈子轻的余光里进来个挺拔身影他向那个方向伸出一只手无声地嘶喊:“救命。”
左后方有根电线杆歪歪斜斜地插在地上几根线交叉着穿过电线杆顶线上缠了许多枝条树叶
不迈腿十分高大英俊。
迈腿暴露残缺就多了一种遗憾。
“你们在草地上耍什么?”他事不关己闲闲地问。
“没耍啊我拉轻轻呢。”汤小光“轰”地一下脸红脖子红他手脚并用地从陈子轻身上爬起来动作幅度过大背上的包坠着他后退好几步才站住“怀棠哥你快来帮忙。”
宗怀棠没有要理会的意思:“拉一个人又不是拉头猪还要人帮?”
汤小光哭丧着脸:“我拉不动他。”
宗怀棠扫了扫他纤细的胳膊腿意味深长地扬了扬唇:“这样啊是我高估你的小身板了。”
汤小光两撇略淡的眉毛一拧是我的错觉吗怎么嗅出了一股子趁机打压的意味?他把影响他站姿的大包放地上挺了挺脊背掷地有声:“怀棠哥我相信你一定听过一句话浓缩就是精华!”
“噗嗤——”
“啊哟。”
陈子轻先是被汤小光的模样逗笑后是惨叫他发出求救信号:“二位
,你们谁能管管我。”
宗怀棠迈着不快不慢的步子停在陈子轻腰侧,黑皮鞋虚抵着他没塞到裤腰里的灰褂子下摆:“你就不能自己起来?”
“我腿软,肋骨疼。”陈子轻咳嗽。
宗怀棠没压制住说教的冲动:“昨晚要死要活的折腾,才过了十个小时就在大路边跟人耍上了,你不疼谁疼,疼死都是活该,心比天大。”
陈子轻:“……”
好想找个东西把这男人的嘴堵住。
陈子轻不抱希望的时候,一只手伸到他上方,他握住。
有茧子,不多,也**,薄薄的一层,掌心干燥燥的,比他的手大一圈。
他想着。
然后就被一股力道捞了起来。
陈子轻道了谢,他径自走上岔路,屁股后面没有拍打的灰边走边掉。
还有几根小草杆戳进了布料里面,一晃一晃地翘着。
汤小光两眼发光:“我去给他拔掉。”
宗怀棠拿起手上的记事本拍两下汤小光的后背:“你要顶替马强强的班,照顾他吃喝拉撒当他孙子,还供他打骂发泄野心欲望上的不满足?”
汤小光一惊,还有这些**的事?他满腔热情冷却了些,弯腰去够地上的大包。
挣扎了一番,汤小光最终做出了决定:“怀棠哥,不能总算从前,那其实不公平,要结合前后一起评估,我现在挺乐意跟他交朋友。”
“轻轻,等等我啊!”
汤小光甩着包追上陈子轻,嚷嚷着钟明今天会不会很忙。
刘主任让钟明带他,目前感受还不错。
汤小光把陈子轻跟他说的事抛在了脑后,全忘没了,丝毫不在乎昨夜走在他身后的人究竟是谁。
陈子轻在乎,他进死胡同出不来了,在车间工作的时候总是开小差,好几次都差点绞到手。
马强强提心吊胆地说:“哥,你休息一会吧。”
“你做你的活。”陈子轻把手套脱下来揣裤兜里,他穿过大半个车间去找宗怀棠。
一群技术员围着宗怀棠,他们指着图纸交流讨论,厂长前段时间给了准话,第二季度会统一换掉各车间的老设备,那是夏天的事了。
在那之前就是检查,维修这两项任务,担子在他
们肩上。
陈子轻挤了小圈子想想又退了出来
宗怀堂在修设备配件螺丝刀起子螺帽等零零碎碎地摆在一张检测表上。表里概括了所有车间出故障的设备号哪台设备修好了就打上勾。
第一车间排在首位等修好了负责人验收合格通过了这伙人就去第二车间。
“宗技术你看这里没有备件很难保证安全运行……”
有技术员往宗怀棠身边蹲。
陈子轻退得更靠后他透过技术员们之间的缝隙去看宗怀棠对着他的是一面宽背。
脊骨顶着白背心跟白衬衣裤子后面的皮带因为蹲下的动作拱出一块埋进去的衬衣褶皱有那么些令人想入非非的味道扭扳手时臂膀线条有美感又不失利落后脖子滚下一滴汗。
陈子轻看不到宗怀棠的正面或许他前脖子也流汗了喉结上的小痣都是湿的。
不自觉地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陈子轻呼气不得不信男色是有治愈效果的他好像不那么恐慌了手脚的僵麻也有所减退。.
宗怀棠满手机油地站起身马上就有一个技术学徒给他递毛巾。
整个厂里都知道厂长弟弟做事不戴手套一双手好看得没边儿了都不爱惜。
学徒抱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的心态劝说:“宗技术有的材料伤皮肤时间久了还有腐蚀性您将来的对象见了多少都会心疼的。”
宗怀棠擦着手调笑:“心疼了多好。”
他笑的时候眼尾纹路都是风流的:“心疼了就该疼人了。”
技术员们里面有故事的就大方出来分享经验赞成宗怀棠的话是那个理。
宗怀棠与同事们打趣了几句似乎终于发现了陈子轻他一个眼神过去陈子轻会意地跟上对方。
他们进了车间配套的更衣室。
宗怀棠把脚踩在窗台上用黑了好几块的毛巾擦皮鞋上的脏污:“说吧什么事。”
陈子轻掩上门。
宗怀棠的眼皮抽了抽隐秘措施都用上了?他继续擦鞋旁边呼来一口湿热的气息含住了他的整个耳垂。
陈子轻才张嘴就被宗怀棠一把推开。
宗怀棠
鞋擦不下去了他把毛巾甩在窗台还有点脏的手捋了捋短黑发丝力道不在正常范围值隐约有几分不自然。
陈子轻摸不着头脑:“宗技术你怎么……”
“好意思问我怎么”宗怀棠扫过去一个很烦的眼神“我没有耳背听得见不需要你凑我这么近。”嘴巴都要挨到他耳朵了。
“我是因为要说的东西比较“陈子轻在更衣室里东张西望小声说“我怀疑我碰到了……”
“鬼”不敢发出声来用的气音。
陈子轻抖着胆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了出来。
宗怀棠听完以后面上瞧不出当笑话听的迹象也没露出相信的神色只是说:“你确定你什么都没印象?”
“真的我确定。”陈子轻惊魂不定“什么都……”
不是。
有的!有一处没有模糊掉!
那人的穿着色调款式他想不起来可他记得那是一身工作服。
是车间的工人!
陈子轻立即就要往外跑脚步突地一刹
“怎么神经兮兮的。”
耳边响起宗怀棠的调侃陈子轻埋怨地横他一眼气他打断自己的思绪:“你别说话!”
宗怀棠:“……”
我再管这家伙我就不姓宗。
宗怀棠冷脸冷眼地走了。.
陈子轻平时会紧急修补自己的过失照顾宗怀棠的情绪这会儿他满脑子全是那身工作服。
有几个工人进了更衣室在陈子轻背后唠嗑都是些家长里短。
不时穿插笑声。
陈子轻没去在意他出了更衣室又回去想找个空瓷杯倒点水喝两口。
更衣室里静悄悄的。
没人。
什么时候走的?
陈子轻的疑惑很快就被寻人这件事压碎他喝了水缓解喉咙里的涩痒抱着试试的态度从第一车间开始一个一个地找一个一个地看。
等他走出最后一个车间后背已经渗满黏腻的虚汗。
没发现。
今天有请病假事假没来上班的不是全员到齐而且坐办公室的虽然没规定必须穿工作服但也有穿。
陈子轻一边给自己做心理辅导一边把办公人员都找了个遍。
还是没有一丝收获。
陈子轻漫无目的地在树林里走着工作帽被他抓在指间浸了点深色水迹他撞到树踩到蘑菇光影在他头上背上肆意写画。
“向宁你怎么在这?”
身后忽然冒出一个声音。陈子轻回头钟菇拎着个藤编篮子绕过几棵树朝他走来。
陈子轻的理智在悬崖边溜冰随时都会摔下去砸个稀巴烂实在是没有精力应对钟菇好在钟菇不是那种话密的人。
周围树多不方便并排坐陈子轻跟钟菇就一前一后钟菇在前陈子轻在后他全程跑神停下来时发现眼前是片竹林外围的竹子没有用东西固定狂野地垂搭着。
地上新的老的竹叶铺了一层这儿长着一根小竹笋那儿长着一根大竹笋。
钟菇猫着腰进了竹林她四处找找蹲到一处拨开竹叶掰下来一根竹笋剥掉层外皮说:“像这种嫩的炒着好吃。”
陈子轻在竹林外站了片刻钟菇的篮子里已经装满了竹笋她还在掰。
“够了吧装不下了。”陈子轻说“可以下回再来弄。”
“听你的下回再来。”
钟菇把肩头的粗麻花辫往后一甩她挎着被竹笋挤得轻微变形的篮子走了出来手臂让袖子遮住了底下肯定勒出了一条印子。
“篮子很沉吧。”陈子轻伸手“我给你拎。”
“不用
陈子轻反应不够及时目睹她拎着篮子进了不远处的草丛他不理解地摇摇头:“上小号怎么还把篮子带上不嫌重吗。”
“那边草深小心有蛇!”陈子轻提醒。
没有钟菇的回应有大山的回应。
陈子轻听着自己的回声左右前后地转动宗怀棠说得没错他确实神经兮兮的。
那事搁谁身上谁不神经啊。
都能当灵异片素材了还不用剪辑直接用。
陈子轻惊觉四周没有鸟叫虫鸣他抱着胳膊搓了搓:“钟菇你好了没?”
“钟菇?!”陈子轻急了声调都变
了,他忍不住想跑的时候,草丛里传来钟菇无语的应答,“好了好了,催啥子。”
陈子轻拍了拍心口:“怎么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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