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漫长得好像没有尽头。
直到一个低弱的,熟悉又遥远的声音将她唤醒。
“姐姐,姐姐……”
“姐姐……”
宴清一下子坐了起来!
耳边不停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她一时间有些恍惚。
有什么软软的东西碰到了她,握住了她僵硬的大拇指。
宴清缓缓转过身,逐渐清明的目光中倒映出了江宁苍白的小脸。
“宁宁?”宴清下意识地喊了一句,然后得到一个有些费力的微笑。
——她想起来了,她报了警,但是电话一直占线。她试图打爸爸电话,但是那边也没有接。接着她就坐在床边一直等一直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渐渐睡了过去。直到现在。
滴答滴答滴答的声音让人头疼欲裂,宴清花了好几秒钟好反应过来这代表着什么,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起身按响了旁边的呼叫铃。
连续按了好几次都没人过来,宴清终于忍不住了,冲到门口拉开门就喊道,“医生!医生——”
然而一打开门她就愣住了。
走廊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往来的病人,两边挤满了没有床位而被迫坐躺在过道上的患者,有的绑着渗血的绷带,有的抱住怀里睡过去的亲人,更多的却是发出痛苦的哀鸣。她好不容易拉住一个匆匆走过的医生,解释她的妹妹需要急救,但是所有医生都忙不过来,刺耳的铃声此起彼伏,鼎沸的人声炸得人脑门突突疼,一眼望去不止走廊和科室,就连手术室门外都排起了长队。
眼见医生要走,她实在没办法了,想不到任何对策,她脑门一冲,直接跪了下来。
面对医生诧异的眼神,宴清抬头直视对方,嘶哑的声音几乎要淹没在人群之中。
“她是我妹妹,她才七岁……求你了医生,看看她,看看也行。”
医生叹了口气,把她扶了起来,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推开了病房门。他看到这么小的孩子脸色苍白坐在床上一声不吭,愣了一下,立刻开始检查起来。
口罩遮掩了他大部分面容,露出的低垂眉目布满疲惫,但是动作依然利落。
“怎么样医生?”宴清在旁边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我妹妹还好吗?”
医生沉默了几秒,摇摇头,“不太好,需要更进一步检查。”
“做!我们都做!”宴清立马回答。鉴于外面太挤病床根本推不出去,她小心翼翼地抱起江宁,跟着医生亦步亦趋。江宁也很懂事,即便小脸苍白,痛得浑身发抖,也只是依偎在她怀里不吭声。
宴清微微弓腰,用身体挡住来往行人的磕碰,把妹妹牢牢护在怀里。但她一点都不敢用力,就好像抱着易碎的玻璃,眼看江宁不停打哆嗦嘴唇发白,还偶尔抬头朝自己安慰地笑笑,她心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亲亲宁宁的额头,以作慰藉。
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认知,好像一夜之间全市所有人都涌入了这间三甲医院。脑子里乱哄哄的,人影在眼前晃来晃去,蚂蚁一样穿梭在门诊科之间。好不容易按部就班完成所有手续,然而得到的初步结论却完全令她无法接受——
“什么叫急性多器官功能衰竭?”宴清握着一叠纸,直勾勾地盯着医生,试图解释,“我妹妹只是发了个烧,之前一直都很好,昨天还能吃能睡能跟我说话——会不会是弄错了?我可以再排队重新试一遍——”
“一个人错可能是错了,”医生大概是已经习惯了,很平静地回道,“从9月14号早上开始,有不下六百多份相同的检查结果,都是急□□官衰竭,排除个别感染创伤后遗症,很多患者都出现超急性排斥反应的类似症状,其中一大部分都是没有接受器官移植和输血的病人,因为时间太短病人太多我们暂时没办法得出更多结论——”
“那要怎么办?”宴清手在发抖,竭力保持镇定,“需要怎么治疗,我们全都配合。”
“该用的药已经用了,该做的也都做了,现在院里光手术就排到了下个月。看这情况外面的卫生社区和诊所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医生看着她天塌下来一般的表情,有些不忍心,“……保守治疗,先回去休息吧。”
“到底是怎么了?”宴清喃喃,“为什么突然……突然就……”
医生揉了揉额头,沉沉叹了口气,“目前谁都不知道这种情况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已经上报了省里,相信很快就会有对策……”
宴清浑浑噩噩地回到了病房。对面的床位已经空了。
江宁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一上午没有尽头的等待和检查,她已经很累了,几乎要说不出话。
“宁宁。”宴清走在她床边,弯下腰,摸着妹妹柔软的头发,喃喃道,“我去给爸爸打电话,他有办法的,他肯定有办法……”
江宁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看向她。
然后握住她的大拇指,很微弱的力道,几乎已经握不住了。
她的左手在输液,宴清完全不敢动。
“不怕,姐姐。”江宁很费力的,一字一句地用气音说道,“不怕,不怕……我一点都不疼。”
宴清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立刻咬紧了牙齿,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勉强露出一个笑脸,绷得牙根都疼了。
“我不怕,”她轻轻蹭了蹭江宁的额头,温柔地说道,“我们宁宁身体可好了,一定会没事的。”
江宁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宴清转过身,温柔的表情立刻变了,一言不发地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姐姐,我想吃棒棒糖……”宁宁喃喃道,她的呼吸已经有点费劲,全身的疼痛已经分不清哪里更严重,她很想哭,很想喊痛,可是看到宴清,又强自忍了回去。江宁从来没感觉到自己这么难受过,有热热的东西从鼻子里流了出去,随即是耳朵,眼睛……
“宁宁,我们找爸爸帮——”
宴清刚点开通讯录,还没拨出电话,一抬头就看见了令人肝胆欲裂的一幕。
——血,有血不停从妹妹的鼻子,耳朵,眼睛涌了出来,瞬间染红了她幼小的身体。像是感觉到喉咙有点痒,江宁忍不住咳了咳,就从喉咙里喷出了零星血点。
宴清呆住了,手机无声滑落。
…… ……
是怎样的噩梦能如此恶毒,精准地预测所有她害怕的事情。
“对不起。”
“节哀。”
简单两句话,抽走了她所有希望。
一个普通的夜晚,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宴清瘫坐在楼梯间,头挨着冰冷的扶手,呆呆望着满手干涸的血渍。
想不通,无论如何都想不通。怎么就会器官衰竭,怎么就排斥反应了呢?明明、明明一切都是好的,明明昨天还在散步,吃饭,明明那种带着奶香味的拥抱还记忆犹新,怎么就、就都没了呢?
宴清忍不住咬着自己的指甲,咬出血了都毫无知觉。根本感觉不到时间在流逝,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不知道该干什么,好像突然之间失去了人生所有目标,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宁宁?为什么偏偏是妹妹?
她还那么小,那么懂事,那么听话,会提前一个月给妈妈和姐姐准备生日礼物,自己做贺卡。还会帮忙洗碗赚零花钱,然后在母亲节给江女士买花。她写在作文里最想要做的事是赚钱给妈妈买一个小院子,这样就能养一条小白狗了。她很少问为什么爸爸不和她们住在一块儿,她永远会回答“和喜欢妈妈一样喜欢姐姐”。她会在放学的第一时间跑出来冲向自己,然后给她一个拥抱。她那么软,那么暖和,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天使,只要宁宁在,宴清就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糟糕的人,她每天都会因为妹妹的存在而想要变得更好。自妹妹出生后的每分每秒,漫长的时间都变得更有意义……
为什么死得不是她呢?应该是她才对,不应该是宁宁,她这么好,这么好——我的宁宁——
宴清只觉得胃疼得难以呼吸,她忍不住弯下腰来,捂住腹部,把头埋进膝盖,蜷缩成一团。
…… ……
不知道是怎么回家的,她甚至都忘记了开车,游魂般拖着蹒跚的脚步,循着记忆里的街道和楼栋,一步一步地走了回去。
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她还没有亲自告诉江女士这件事——也许她已经知道了,因为紧急联系人填的是妈妈的名字。她肯定知道了,因为她没有再打电话过来。
宴清抬腿慢慢迈上楼梯,像一个年久失修关节生锈的机器人。三楼的高度仿佛走了快一个世纪,终于看到了眼熟的雕花门把手,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意识到到家了,刚想伸手敲门,却猛然顿住。
是啊。多么奇怪。
好像一夜之间认识的大部分人都生病了,唯独她好好的。多么巧合。江女士这样作息规律身体康健的都会头晕胸闷,而她只觉得饿,无底洞一样的饥饿,填不满的胃。她能抱着宁宁连续上五楼门诊都没觉得累。她用不到一分钟跑完了五百米不喘气。突然变大的胃口,挥之不去的奇怪气味,闪电般的直觉……一定有什么变了。她变了。
——“我来也别开。”
那个时候,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句话呢?
宴清望着门上熟悉的小广告和划痕,悬在空中的手凝滞片刻,沉默许久,终究还是放了下来。
如果、如果这种是传染病呢……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几率,她都不想再传染给最爱的人。
可以再等等,再等等。过几天也许就会发布官方消息了。等一切都有了眉目,也许就可以……
轰——
耳边突闻一阵巨响,还来不及反应,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从头顶砸了下来,几乎是瞬间宴清就眼前一黑,完全失去了意识。
…… ……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细细碎碎的声响将她吵醒。
咔哧,咔哧。
宴清费力地扯开眼皮,模糊的视线里看不清任何东西。头很晕,提不起力气,脸上凉凉的,她下意识伸手一摸,暗红色,很湿润,铁锈味……血。她流血了。
最开始并没有任何感觉,只是慢慢的,等到视线变得清晰,身体逐渐苏醒,那种四面八方传来的疼痛几乎立刻淹没了她——她这才发现自己大腿以下被压在了一整块防盗门下,完全动弹不得,腿和脚失去了所有知觉,她甚至不能确定它们还在不在,只有上半身还能动,但这根本无济于事!
后脑勺传来阵阵刺痛,应该是有伤口,她不敢去摸,只感觉到有丝丝温热的液体流进衣服领子里,后背一片都是濡湿的凉意。脸上肩膀上随处一摸都泛着疼。目之所及最严重的应该是左上臂的一道撕裂伤,直接划开了一条大约半厘米深五厘米长的口子,伤口处皮开肉绽不停往外渗血……身上每一寸都剧痛无比,以至于她一时间分辨不出来还有哪里受了伤。
还好楼塌下来的时候,她正站在角落,砸下来的地方形成了一个三角区,幸运没直接砸到头。不幸的是她被邻居的防盗门压得死死的,完全挣脱不了,除了等待救援一点办法都没有。
宴清大口大口呼着气,伤痛让她忍不住发出带着哭腔的低喘。面对这种强度的“地震”灾难,面对这样的困境,她从喉咙里挣出来的第一个字眼却是——
“妈!——妈妈!”
她拼命地嘶声呼喊,从声带到腹腔整一片都扯得生疼,但她不敢停。她不知道除了呼救该怎么办,手机也找不到了,身上大大小小都是伤口,还在流血。眼前一阵黑一阵模糊,头晕想吐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昏暗死寂的环境放大了疼痛和恐惧。最绝望无助的时候,人总是会想到那同一个词汇。
“妈——妈你在哪儿——妈妈救救我……呜……妈,妈,宁宁……”
每次用力出声,脑子里就一阵尖锐的疼痛。尤其是得不到回应的时候,这种疼好像就变得愈发剧烈难忍了。她想哭,就算心里再怎么试图镇定地告诉自己要节省力气,可是眼泪就是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她觉得好累又好痛,很困,睁不开眼睛,很想睡过去,声音渐渐低弱,但心里那个没有问题的答案让她就是坚持着睁大眼睛,咬着牙,喊不出声音,就摸索找来身边一块碎掉的石头,缓了片刻积攒力气,然后一下一下,用力敲击地面——
咚。咚。咚。
沉闷的声响带着震动四散而去。
咚!咚!咚!
胳膊已经酸疼得抬不起来,掌心好像也磨破了,但是没关系,休息一会儿,喘口气,继续往地上砸。
咚!咚——
啪——
耳朵捕捉到细微的声响。宴清一顿,立刻抬起头,眼睛紧盯着传来声音的方向。
哗啦啦。有零碎的灰尘砂砾从那边掉落,隐隐约约的光线从头顶漏了下来。
宴清心里一喜,立刻撑起上半身,竭力往那边看去,“是妈妈吗?你还好吗?受伤了吗?”
“……”
没有人回应。
但听到她的声音后,哗啦啦的声音却变得更快,更粗鲁了。
宴清的笑容慢慢凝固。
最初她以为是妈妈或者其他幸存者听见了声音赶来救她。但很快她就发现不对劲。
除了砖石碎片被扒拉滚落的声响,她还听到了一种很低沉的,很粗的喘气声……仿佛是从风箱里拉出来的,还带着呼哧呼哧破败而急促的喉音。
——不对,不是江女士!甚至不像个活人。
宴清浑身绷得死紧,无声裹住她的恐惧来得莫名又汹涌,她甚至忍不住试图往后缩了缩,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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