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里面的考官们顿时坐不住了。
谢行眼角的余光瞥到徐鹤来抽身而起,开门见山地问:“现下病人在何处,是什么情况?”
“回禀先生,病人乃是外省的一位周举人,年方二十六,现下人就在署中。”刚才闯入考场的官医一边简略说明情况,一边向外引路。
“据送来的人说,徐举人本歇在客栈里,无缘无故腹痛了一宿,期间不断上吐下泻,不时拉出漆黑的粪便,如此不过几个时辰,人就已经晕厥过去。那店小二怕闹出人命,才赶紧送来了。”
如此年轻且有功名在身,难怪官医署会如此紧张。
谢行对这位病人的特殊身份倒无甚兴趣,真正吸引他注意力的,却是那医官后面的几句话。
腹痛时泄出漆黑的粪便,假如不是来自于食物或药物的染色,剩下的可能性几乎只有一个。
——消化道出血。
进展极快的急腹症,伴随高度可疑的出血,一瞬间,无数种可能的情况闪过谢行脑海。
穿孔,破裂,还是肿瘤?
毫无疑问,无论是其中哪一种,都能在短时间内要人性命。
果然,一听到那官医所描述的症状,徐鹤来亦马上加快了步伐,径直把空落落的考场甩在身后。
方才还扮演着病人的沈常山,也抖擞起一身破烂的衣裳,大步流星地穿过谢行视线。
“……事发突然,还请诸位考生稍安勿躁。”
片刻后,这出小小的插曲便被掐头去尾地传达到其他候考的生徒耳中。
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谁也不敢轻言抱怨,众人只好回到椅子上,耐着焦躁继续等待下去。
而谢行自己,尽管已经应付完考试,也必须等到其他考生完试后统一离场。
“你们说,能这么大动排场的,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等待的间隙里,终于有人忍不住低头接耳,悄悄讨论起那位中断了考试的病人。
各种各样的猜测都有,但最多被怀疑的,还是官府里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谢兄,谢兄!”就连李元孟也悄悄探来脑袋,对着他耳朵八卦,“你方才不是在那边吗,有没有听着什么?”
谢行含糊地耸耸肩。
不管是临床医生还是法医,不能泄露患者隐私,基础的职业道德是共通的。
再者,那位官医竟敢冒扰乱考场的罪名越级禀告,恐怕也是因为病人的情况实在不太妙。
他虽然没直接开口,脸上的表情已却隐隐说明了什么,李元孟于是悻悻收回好奇心:“算了,等就等吧。”
约莫两刻功夫后,重新开考的鼓声才再次敲响。
剩下的十九名考生按次序一轮一轮地进去,待到最后一位慢悠悠走出来的时候,谢行的肚子都已经饿得咕咕乱叫了。
监考的官医,却偏还不放人走。
“诸位暂且留步,徐太医还有话要说。”
话音刚落,便见以徐鹤来为首的一众考官从门外匆匆赶来,停步在众考生面前。
考试已经结束,按理说考官不应再回头出现。在场的生徒们不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猜不到对方的来意。
就在诸人暗自揣测时,却听徐鹤来主动开口:“大家久等了。”
他目光扫过正忐忑不安的年轻人们,唇角微展,和缓了一贯的庄肃:“选考关系重大,原不该有延搁。不过我相信,今日之事,换了在座的各位,也都不会愿意袖手旁观。只是事发突然,误了考场时辰,还望诸位见谅。”
此话一出,正硬着头皮准备听训的学生们不由纷纷愣在原地,一时半会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自古有程门立雪以侯师长的典故,却从未听过哪位前辈主动放下身段,和小了一轮的晚辈亲自道歉的。
破天荒的头一遭,瞬间令学生们积攒的怨气一扫而空。
很快,一个更加出人意料的惊喜就接着砸了过来。
徐鹤来话才说完,一位书童打扮的少年,抱着一摞高高堆叠的书册,便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是都是江公所书《辨症论》刻本,徐太医今日特地赠予诸位。”
厚重的书籍一本本被交到生徒们手上,都是市面上见不到精致品相。接到如此珍贵的赠礼,众人更是无不折服,恨不能马上伏地抱住徐太医的大腿。
接到书后,谢行也拿起来掂了掂。
厚厚的一本新书,做工十分考究,崭新的纸面上海散发着油松墨淡淡的香味。
放在市面上,至少能抵一两银子吧?
他正心情不错地盘算着收获,一阵意外的脚步声却在此时匆匆从门口闯入,打破了这一瞬的和谐。
抬头一看,竟还是之前那火急火燎来搬救兵的官医。
他面色严肃地走到徐鹤来身边,贴上对方耳朵说了句什么,接着便见徐鹤来神情一变,竟连一句道辞的话也来不及说,转身就往刚才来的方向大步折去。
见他匆匆就走,在场众人不禁暗自猜测起来。
“看来那病人很是棘手。”不知是谁低声议论了句。
跟着就有人发声:“方才徐太医也说了,我等为医者,绝不可以冷眼旁观。”
此话一出,立刻引来一阵赞同的附和。
“我等虽没有徐公的医术,也该效其心气。”
“说的好!我也愿往。”
听着这些年轻气盛的声音,谢行都替徐鹤来感到头疼。
别说他根本不短人手,就算要帮忙,恐怕也轮不到他们这些外来的学生。
“走。”见其他人都积极表态,李元孟也一把拎住正准备开溜的谢行,“咱们也去看看,兴许还能帮上什么忙。”
谢行踉跄两步,来不及脱身,便被他一股脑拉到那间病人房外。
好歹碍着官府的规矩,考生们不敢真正造次,只好堆在门外随时听候差遣。
先一步回到房间中的官医们,此刻大抵也没功夫来管这些跟来的小尾巴,倒映在窗户上的背影不时交错,无声传递出凝重的气氛。
谢行被挤得直贴在墙根上,可以清晰听见里面的所有对话。
“我们之前已按您的吩咐为徐举人覆了热奄包,其腹痛症状也的确见好了些。可他才一好转,就说还有文章要写,非起身不可,结果,结果只走出两步,便又晕倒下去。”
汇报情况的,正是两次来请的那位官医,说着说着,他声音也越来越低,显然对自己的失误十分懊恼。
“热奄包?”谢行原本心不在焉,听到这里不免也起了好奇,于是问李元孟,“师弟,你知道是什么吗?”
“就是药包的一种。”李元孟也只知道个大概,“但用来止痛的是哪一种,我也不是很清楚。”
“是用花椒、透骨草、威灵仙、细辛这几味药,放进足量大青盐里,包起来贴敷在患处。”接话的,却是不知何时挤来一块的吴恙。
他推了推眼镜,使劲往里面瞄着:“我每次挨打后就用那玩意,挺管用的。”
谢行心下了然。
和他想得一样,面对未知病因的急症,传统的中医师的第一选择果然是稳妥的外用药物治疗。
从那位官医的描述看,徐鹤来的处置并非没有效果。但面对极其凶险的急腹症,这种保守的疗法,恐怕也只能起到延缓症状的效果。
甚至,在面对一部分太有自我主张的病人时,这种缓解可能还会起到意外的反作用。
想到这里,谢行也跟着抬起脖颈,借着窗格的缝隙往里窥看。
以他的视角,正好可以清晰地看见周举人被扒开了外衣的肚子。
贴在上面的热奄包被慢慢揭开,接下来出现的一幕,令谢行视线倏然定格。
只见那文弱瘦削的身体上,整个腹部竟明显地隆了起来,被隔旁伸出的手轻轻一摁,便立刻紧张地绷成木板一般。
已经人事不省的周举人,仿佛受到极大的刺激,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谢行目光的焦点,慢慢停驻在那诡异隆起的肚皮上。
急性的腹痛,可疑的黑便,还有出现在眼前经典的体征,所有信息似乎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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