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国被这台小巧的收录音机给整迷糊了:“这是、这么小的机器,钱主任……”
钱进笑道:“你不用问,你就说要不要签字吧。”
他把笔记本又往前推了推。
李卫国失魂落魄。
他看向笔记本。
上面都是潦草的内容,应该都是提炼的主题信息。
他没想到钱进写字这么快。要知道他刚才注意到钱进在记录自己说话的内容了,故意借着激动的理由,说话语速非常快。
现在不签字是不行了。
自己的话被人家录音了!
无可奈何,他只能咬咬牙签下了自己名字。
从此刻开始,他就跟钱进站在同一条壕沟里了。
但是钱进能斗得过马德福?
他对此持怀疑意见。
于是他临时想了个自以为聪明的好主意,那就是表面臣服钱进这位新主任,可暗地里还得跟马德福保持好关系。
当然这是他的想法。
钱进等他按下手印,立马赶他走:“回去再好好想想,我想马德福这坏种在公社干了这么些年,不可能只犯下这点错误吧?”
“你再想想,我希望你能把思想从根子上捋顺,敢于与犯罪行为作斗争,勇于为人民立功劳!”
李卫国听到这话露出个跟哭一样的笑容。
妈的!
这些领导干部都不是好东西啊!
但他如今投名状已经纳上了,已经上贼船下不去了,他是小姐收钱上了床,只能任人**了!
又有活蛇似的水滴在脊梁上流淌。
后知后觉他才发现,这不是雨滴,是他后颈渗出的冷汗!
他**着出门,差点被走廊上的簸箕绊倒。
雨更大了。
李卫国悄悄出门。
前头巷口晃过个人影,看走路的姿势像是于振峰手下的张会计!
李卫国立刻拐进小巷子,他的心里砰砰乱跳:
会不会是——张会计也来投诚了?
这想法让他又怕又喜。
怕的是张会计会抖露出自己的黑料。
喜的是自己率先投诚了,在钱进那里肯定加分。
他希望张会计更多的抖出合作商店负责人于振峰黑料,这样快的话,只要明天或者后天这个时候,于振峰大概就要被县里给抓走了。
这么想着他的脚步轻快起来,开开心心的往医药站走去。
这样他没有注意到就在旁边不远处公社大院的老槐树后头,有人正趴在粗大的树干后面盯着他。
树皮上的裂纹硌得于振峰胳膊生疼。
雨水顺着树叶间隙滴下来,砸在他雨衣上噼里啪啦作响。
他知道自己手下的张会计靠不住,特意来合作商店通往供销社的必经之路上卡张会计,监视这货会不会来告密。
结果没等到张会计,倒是等到了李卫国。
“操**叛徒。”于振峰把嘴里嚼烂的烟丝吐在泥地上,舌尖还残留着苦涩。
说起来方才散会时,他就注意到李卫国眼神飘忽,肯定是那时候这货就想当叛徒了。
阴沉着脸看着李卫国身影消失在雨幕里,于振峰从树后闪出来。
他沉思一下,故意脱掉雨衣送去公社传达室让看门的老陈帮忙暂管,然后往供销社狂奔而去。
雨水把青色薄棉衣浇得透湿,紧贴在他嶙峋的肋骨上。
他也去了主任办公室,敲门的时候动作很急促,声音却颤抖着:“报报、领导报告!”
钱进让他进门。
于振峰一眼就扫见办公桌上未收起的玻璃杯,杯沿还沾着茶叶末——
**,这肯定是李卫国那叛徒用过的。
于振峰暗地里骂娘,然后表情紧张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水珠从发梢甩到水泥地上。
“于店长?”钱进的目光在他湿透的衣服上停留了两秒,“你这是闹哪样?雨里狂奔来着?”
“钱主任,我有重要情况汇报!”于振峰向前踉跄半步,恰到好处地扶住桌沿。
怀里的本子被水泡得卷了边,他却暗自庆幸,这些记载了一些事情的本子中内容越模糊越好。
钱进递来条泛黄的毛巾。
于振峰擦脸时偷瞄到桌子上有个笔记本,上面有字,字迹有些熟悉,像是李卫国的字!
就在这时候,钱进飞快合上了笔记本。
“坐。”钱进冲他招手,但自己先陷进藤椅。
藤条发出熟悉的嘎吱声。
然而上面已经换了人。
于振峰没碰那张李卫国坐过的椅子,而是直接蹲到办公桌前。
这个姿势是他跟马德福单独相处时候的常用姿势,每当马德福要训话或者他要汇报工作,他就这么做,总能让马德福心情愉悦。
但钱进不买账:“让你坐下你就坐,蹲在这里干什么?”
“咱们是同事之间谈工作,又不是父亲训孩子,你坐好了说话。”
于振峰看钱进。
他意识到钱进不是在客套,这是心里话。
于是他吞了口口水老老实实坐下,跟李卫国一样,把他们今天的仓库密谋事件详细讲述出来。
钱进眉毛都没动一下,脸上表情更是没有变化。
这让于振峰心里打鼓。
窗外炸响个闷雷,震得文件柜上的铁锁微微颤动。
也炸的于振峰一哆嗦。
钱进这边古井不波,努力保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领导风范。
娘的。
这帮人真有意思。
放在战争年代全是汉奸啊!
雨水顺着于振峰的裤管流到水泥地上,他的落鸡汤形象很容易获取他人同情。
钱进却不同情他。
这些人都是供销社里的蛀虫。
现在一个个表现的可怜兮兮,可过去贪腐公家资产、侵蚀百姓利益的时候却足够嚣张跋扈。
此时他们来举报同伙也不是出于什么良心发现或者与罪恶分割,是他们想要保全自己而已。
李卫国汇报仓库密谋的时候把自己摘出去了。
于振峰汇报的时候也把自己摘出去了。
他们一个劲往彼此身上泼脏水、扣屎盆子,钱进对他们心里充满厌恶。
不过他表面上表现的很温和。
这些人有用!
于振峰看到钱进无动于衷,估摸着李卫国已经交代过今天的消息了。
于是他就狠下心来把自己的记账本交了出去:
“王胖子心最贪,食品店油水多,这个**的仗着马主任不对,是仗着马德福撑腰,不管是米面粮油还是酒肉都往家里拾掇。”
“老百姓吃个白面馒头都当过年,他家呢?他家平日里不是白面馒头不上桌,包水饺猪肉用的比白菜多……”
反正王胖子已经坐牢去了,他使劲往外抖擞犯罪信息,恨不得马上**了王胖子。
“李卫国也不是好东西,青霉素、链霉素、四环素,他能弄的东西就往手里弄。”
“你去他家地窖查一下,他家地窖是两层的,上面那层是烂白菜烂萝卜,下面那层全是药品……”
“还有王大龙。”于振峰压低声音,喉结上下滚动,“他扣的柴油不止西坪大队的,还有公社拖拉机站……”
彼此之间的黑幕资料一条条的说出来,其中特意讲了李卫国的黑料。
钱进还是一边听一边记,然后心里有了个猜测。
于振峰是知道李卫国来过他这里的!
虽然有其他人的黑料做掩护,可于振峰说出的黑料主要还是跟李卫国相关。
钱进便主动帮他改了方向:“明天雨停了,我准备去视察双代店。”
“刚才你提了一嘴赵泽安,来,现在把赵泽安那边的情况仔细说说……”
“上党大队双代店后墙是空心的!”于振峰抢着说,唾沫星子溅到桌子上,“他藏的东西可多了,白糖红糖,饼干桃酥,他还掺酒往外卖,自己藏了酒……”
更多的违纪信息被他报告出来。
钱进这边记的手腕发酸。
他肯定记不全。
不过没关系。
他往旁边看。
一台录音机里,磁带正在慢慢转动。
于振峰不知道这台小机器是干什么的,但他注意到了钱进频频注意小机器的眼神。
这让他有不好的预测。
黑料汇报结束,账本递交了上去,于振峰慢慢出门。
他也是从后门进来的。
后门是高门,有台阶通往院子后面的路上。
雨大路滑他差点踩空,幸亏抓住了印到了标语牌才稳住身影。
标语牌上是一行鲜红的字:**犯罪是与人民为敌的行为。
这让他浑身发热躁得慌。
出门以后,雨水立马灌进衣领,春雨冰冷,拍在人身上像冰锥,他只能加快跑,指望着越跑越热,越跑能离着供销社越远。
他直接去了回购站。
回购站站长韦全民是个没脑子的夯货,但他性子爽快,所以在他们的小团体里,有几个人愿意跟他走得近。
今天一直在下雨,大队双代店的代销员们肯定没走,而是去他家里了。
于振峰踹开木板门,打眼一看韦全民正用搪瓷缸子烫酒,劣质薯干酒的气味熏得人眼睛发酸。
王大龙蹲在柜台边磨镰刀,砂石与铁器摩擦的声音听得人牙根发软。
赵泽安则缩在个藤椅上摇摇晃晃。
“这时候还有心情喝酒呢!”他当即叫了一嗓子。
韦全民说道:“下雨天不喝酒干什么?你看看你,怎么一身的水……”
“李卫国这个叛徒!”于振峰把湿透的衣服脱下来拍在柜台上,将柜台前悬挂的“为人民服务”标语牌震得直晃。
他一句话吸引了韦全民和王大龙的注意力,两人一起瞪起大眼看向于振峰。
于振峰阴沉着脸、咬牙切齿的说:“刚才我在仓库就觉得他不对劲,他一去就提出向钱进投降,这是他的做派吗?”
“我防着他已经投降了,刚才咱们散会了我就在供销社外藏起来,结果你们猜我看到什么了?”
“妈个批的,他刚才去钱进那儿,把咱们全卖了!”
韦全民的搪瓷缸子“咣当”掉在地上,酒液在水泥地上流淌,潮湿的屋子里顿时弥漫起了烈酒的刺鼻气味。
缩在藤椅上摇晃的赵泽安一下子站了起来,老脸皱成个干枣:“你确定?”
“我都看到他进去了,还不能确定呢?”韦全民心虚的嚷嚷着,“对了,陈楷呢?”
王大龙说:“他去食品店找梨花去了。”
“这条骚公狗!他还对曹梨花那母狗念念不忘呢?他怎么就死不了这条心?”于振峰很生气。
韦全民激动的上来揪住他衣裳:“先不管陈楷,先说李卫国。”
“你能保证他当了叛徒?也有可能他是去试探钱进的……”
于振峰一把拽回衣裳来:“你信这句话吗?”
“告诉你们,我就是刚从供销社那儿回来,为啥我穿着雨衣还浑身湿透了?因为我一直躲在暗处盯梢呢。”
“我是亲眼看见李卫国那王八蛋溜进去,出来时嘴里叼着带过滤嘴的香烟,是一包红塔山。”
“这烟咱乡下有卖吗?没有!绝对是钱进给他的。”
“问题来了,你们说钱进凭什么给他烟?凭什么他去见一趟钱进,可以悠然自得的叼着香烟出来?”
他咬牙切齿,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带毒:
“你们猜也知道他跟钱进说了啥吧?我敢说,他把咱们的计划全抖出去了!氨肥、柴油、收购站的账,一样没落下!”
王大龙的镰刀在柜台角砍出个豁口。
韦全民的脸涨成猪肝色,突然抓起柜台上的算盘砸向墙壁。
木头珠子迸溅得到处都是,有颗打到赵泽安脸上,立刻鼓起道红印子。
“找他去!”王大龙把镰刀别在后腰,解放鞋踩过满地的算盘珠。
赵泽安摸着脸说:“先等等,我总觉得不对劲,他李卫国屁股也不干净呀,他能有这胆子?”
“他举报了咱们,他还能有个好?”
“你不信?”于振峰冷笑,“都这时候了,你还要给他说好话?”
赵泽安吐出一口烟,浑浊的老眼盯着于振峰:“我不给他说好话,我怕是闹出误会来,咱们现在可不能内讧呀。”
“所以这件事必须谨慎,你只是亲眼看见他进了供销社又拿着烟出来了,就这么推断他李卫国当了叛徒怕是不够吧?”
“老于,我怎么感觉你表现的不大对劲?你可不是这样容易冲动的人呀。”
于振峰心里一虚,但面上不显,反而冷笑:
“碰上这种事谁能不冲动?告诉你们实话,我刚才怕你们害怕没敢说,其实李卫国前脚走,我后脚就进了钱进办公室!”
“钱进亲口问我,‘于振峰,李卫国说你们要克扣各生产大队的春耕追肥所需的肥料,是不是真的?’我当时应付了过去,然后就赶紧跑来了……”
屋里一片死寂,只剩下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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