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克家像一座闪亮的舞台。
舞会刚过去没多久。
一场为查尔斯·范里安先生安排的正式晚宴又开席了。
长桌上,沉重的银质枝形烛台闪耀着温暖的光芒,映照着一套套精美的迈森瓷器。
每副餐具的摆放都严格遵循礼仪,从外到内依次是生蚝叉、鱼刀、主餐刀、汤匙。玻璃杯也按顺序排列着,香槟杯、白酒杯、红酒杯。
穿着制服的男仆无声地站立在墙边。
安妮和其他几名女仆负责将厨房准备好的菜肴端到餐厅旁的备餐间,再由资格更老的侍者送入餐厅。她看到浓汤盛在带盖的精致瓷碗里被送上;整条鲑鱼配着荷兰酱汁,鱼眼处覆盖着着柠檬片;松露炖野鹿脊肉散发着浓郁的香气;烤孔雀被重新披上华丽的羽毛,仿佛仍在开屏。
每一道菜都像一件艺术品,伴随着不同的葡萄酒被依次奉上。
漫长的几个小时过去,晚宴进入尾声。
甜品塔、新鲜水果和干酪盘被送上。宾客们的姿态愈发松弛,谈笑声也变得更加随意响亮。安妮和露西得以在备餐间稍作喘息,隔着门缝,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谈话片段。
这个时候,就连露西这个爱说八卦的性格,也不说话了,只管扒着门缝努力津津有味地听着餐厅里的谈话。
话题主要围绕范里安先生承接的纽约第九大道高架线的顺利动工。大家说着恭维的话,偶尔夹杂着范德比尔特先生的几句酸话。
后来是些关于欧洲艺术、股票行情和纽波特夏季别墅的话题。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话题转向了不久前那场舞会上的趣闻。
「说到舞会,」阿斯特夫人用她特有的、略带拖沓的优雅腔调说,「最令我惊讶的,莫过于看到那位阿拉伯王子竟与一位女仆跳了舞。这可真是……不拘一格。」她轻轻摇着羽毛扇,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
范德比尔特夫人发出低沉的笑声:「我倒是听说,那位王子最后还被迷住了,甚至开口求婚了?真有此事吗,玛蒂尔达?」
玛蒂尔达夫人最近因「布鲁克快乐舞」的风靡正春风得意,浑不在意对面几人的语气。优雅地抿了一口餐后甜酒,微微一笑:「年轻人总有些异想天开的念头。不过,我们家的女仆倒是很懂规矩,知道自己的位置。」她说着,微微侧首,对侍立一旁的施耐德管家低声吩咐了一句。
施耐德管家点头,无声地退到备餐间,对安妮低声道:「安妮,夫人让你进去一下。」
安妮的心微微一紧。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围裙,低着头,跟着管家走进那间灯火辉煌的餐厅。数十道目光瞬间落在她身上,让她感觉皮肤有些发烫。
「就是这位姑娘?」一位留着漂亮八字胡的先生饶有兴致地打量她。
「我听说,最后王子还想娶你做他的妻子,你拒绝了?」范德比尔特夫人直接问道,急于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八卦的女人!安妮低下头,看着光洁的地板,用清晰却谦卑的声音回答:「回夫人。我只是一个女仆,能陪尊贵的客人跳一支舞已是莫大的荣幸,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殿下仁慈,大约是可怜我笨拙,与我开个玩笑罢了。」
这些话她在脑子里捋了好多遍,就等着某天贵妇人随口一问,能从容应答。她的回答滴水不漏,顾及了所有人的颜面,更强调了主人家“懂规矩”的调教,彻底满足了在座宾客对“完美仆人”的想象,也多多少少让参与宴会期待听点不一样的宾客扫兴。
「看,我说了吧。」玛蒂尔达夫人满意地笑了笑,语气里带着一丝炫耀,「很知道分寸。」
阿斯特夫人微微颔首,似乎觉得无趣了,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说到舞会上的趣事,那个……那个朗诵情诗的年轻人又是谁?我亲爱的玛蒂尔达,难道是你特地请来表演滑稽戏的吗?我为错过那晚的余兴活动,懊恼呢。」她用手帕轻轻按了按嘴角,掩饰那抹嘲讽的笑意。
桌上响起一阵心照不宣的轻笑。
唯有坐在桌边的埃莉诺轻微不适。
玛蒂尔达夫人挥了挥手,仿佛在驱赶一只微不足道的小飞虫:「哦,那是瑞克斯先生,我们家一位木材供应商。最近我们正打算重新装潢书房,有了一丝交集。很有……嗯……进取心。」她巧妙地用“进取心”这个词,包裹住了十足的轻蔑。
「进取心?我看是昏了头。」查尔斯·范里安先生难得地开口评论,语气冷淡,「他怕是连玛埃莉诺今年几岁都没搞清楚,就已经把婚后生活幻想了个遍。」他的话引得几位男士发出更大的笑声。
「可不正是如此?」另一位先生附和道,「在这个时代,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太多了。满脑子都是向上爬的欲望,把别人出于礼貌的点头微笑都当成爱的暗示,把每一个社交场合都视为跃入天堂的跳板。却不知道,他们那点精心准备的、自以为是的‘体面’,在明眼人看来,从头到尾就是一场注定尴尬的闹剧。」
他们的谈话轻松而残忍,像在点评一出与己无关的戏剧。汤姆·瑞克斯那份炽热而粗糙的野心,成了这群真正掌握财富与权力的人佐餐的最佳笑料。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视若珍宝的诗歌,在这些人眼中不过是滑稽戏。
安妮安静地站着,听着他们对一个努力想挤进这个圈子的人进行彻底的剖析和否定,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凉意。她再次清晰地看到了那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好了,没你的事了,下去吧。」玛蒂尔达夫人挥了挥手。
安妮如蒙大赦,再次低头行了一礼,安静而迅速地退出了餐厅,将那片璀璨灯光和轻松笑声重新关在门后。
她回到备餐间,露西立刻投来询问的眼神。安妮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开始默默地擦拭那些刚从餐厅撤下的、沾着昂贵酱汁的银盘。
晚宴结束。
宾客们移步客厅享用咖啡和白兰地。
厨房和备餐间则迎来了真正的“剩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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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和露西将最后一批用过的餐具搬回厨房,他们看到的是:
仆人大厅长桌上,堆满了从宴席上撤下的盘子。许多菜肴几乎没被动过——整只的烤孔雀只少了胸脯最嫩的一小条;装饰着奶油玫瑰花的蛋糕被切走了可怜的一角;昂贵的鱼子酱还剩下大半;精心烹制的蔬菜被拨弄到一边,已然冷却……
触目惊心的浪费。
这些被轻易舍弃的食物,其价值远超楼下所有仆人一周的餐食开支。这就是这里的规则,展示财富远比填饱肚子重要。
然后,就是仆人们不成文的“奖赏”时间——分食残羹。
然而,即便是这些被主人“淘汰”的食物,也遵循着楼下世界森严的等级制度。汤姆厨师拿着大勺子,像一位分配战利品的将军,虽然他自己也满脸油汗,疲惫不堪。他先将一些完整的、品相最好的肉块——比如那只烤孔雀剩下的部分——以及几乎没动过的精致甜品,仔细地拨到几个干净的盘子里。
「这是给施耐德先生和梅布尔太太的。」他粗声说着,把盘子推到一边。然后,他又挑出一些不错的肉排和完整的糕点,分给那些资格较老、地位稍高的女仆和男仆。他们默默地接过,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的满足。
最后,才轮到安妮、露西、玛莎这样最低等的女仆和小帮工。
轮到安妮时,长桌上只剩下一些零碎和汁水。汤姆厨师舀了一点冷掉的、凝着一层白色油脂的肉汁浇在她递过来的盘子里,又拨了几根被酱汁浸得软烂、不成样子的芦笋,最后从那个被破坏的蛋糕角落,刮了一小块变形塌陷的边角料给她。
油腻和甜腻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直冲鼻腔。安妮看着盘子里这堆冰冷的、杂乱的食物,毫无食欲,甚至感到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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