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花园里,太皇太后早已带着苏麻喇姑等人在空旷处等候,看着珠兰浑身是土却有条不紊地带着寿康宫众人前来,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认可。
地动持续了不过半盏茶时间,宫殿檐角虽有破损,主体建筑却无大碍。
到了慈宁宫花园,仁宪太后双腿一软,几乎是被诺敏架着坐到石凳上。
她一把将身旁的阿日娜苏和塔娜搂进怀里,枯瘦的手臂紧紧圈着两人,指尖还在止不住地颤抖,发髻上的东珠流苏随着身体晃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不怕不怕...”
话音未落,又一阵余震让假山石屑簌簌落下,太后猛地将两个格格往怀里按,自己则缩着脖子闭上眼,方才在寿康宫强撑的镇定彻底崩塌,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心悸。
阿日娜苏任由太后抱着,匕首却仍紧握在手中,警惕的目光扫过花园每个角落,血液里的彪悍让她在恐惧中仍保持着戒备。塔娜则把脸埋在太后肩窝,抽噎声渐渐低下去,却仍时不时浑身一颤,仿佛还在经历方才的晃动。
萨琳将弄脏的《蒙古源流》平铺在石桌上,用指尖拂去书页上的灰尘,目光却时不时飘向乾清宫方向,眉头微蹙。
诺敏跪在太后脚边,小心翼翼地替她摘下头上歪斜的钿子,发间那枚碎裂的红宝石坠子不知何时掉在了路上,她却浑然不觉,只专注地整理着太后散乱的发丝,时不时看一眼珠兰。
苏完娜缩在诺敏身后,双手紧紧抓着对方的衣襟,眼泪已经止住,可眼神依旧茫然,仿佛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只是下意识地跟着诺敏的动作移动。
玉宁坐在珠兰身边,低着头盯着自己沾满尘土的裙摆,方才被珠兰背在身上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肌肤上,让她偶尔会不自在地动一下肩膀。
当珠兰递给她一块干净的帕子时,她才猛地抬起头,眼中还残留着惊恐的水汽,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只是飞快地低下头,接过帕子的手指微微颤抖。
远处乾清宫方向传来隐约的金锣声,葛布喇等待的“天谕”已至,而鳌拜的末日,就在这场有惊无险的地动之后。
三月初二的地动如闷雷滚过京师,四级烈度的震动虽未让宫墙倾颓,却在百姓聚居的坊巷间掀起惊涛。
宣武门内的米市胡同里,王记油坊的伙计正踮脚卸门板,第一阵晃动让梁上悬挂的油葫芦齐刷刷摆荡,浑浊的菜籽油溅在账本上,晕开一片片暗黄的涟漪。
“地动了!”不知谁喊了一声,扛着粮袋的脚夫撒腿就往胡同口跑,麻袋装的粟米撒了满地,被惊惶的人群踩成碎末。
前门大街的绸缎庄里,掌柜的正给客人量尺,雕花柜台突然发出“咯吱”巨响。
穿蓝布衫的妇人尖叫着抱紧孩子,头上的银簪掉在织金锦缎上,划出细长的裂口。
学徒们顾不上收拾散落的尺幅,掀开店后的竹门就往外冲,门板撞倒了架上的颜料罐,石绿与赭石在青砖上洇开。
西四牌楼的馄饨摊被震翻,沸腾的骨汤泼在食客裤腿上,却没人顾得上烫痛,端着空碗的老叟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恐惧:“老天爷这是咋了......”
南城的棚户更是一片狼藉,土坯墙裂开蛛网般的缝隙,茅草屋顶簌簌掉着草屑,某户人家的泥炕轰然坍塌,压碎了炕洞里煨着的药罐。
抱着病儿的妇人跪在废墟前哭嚎,孩子咳嗽着抓她的发髻,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半袋保命的杂粮被埋在瓦砾下。一名头发斑白的老夫子歪歪斜斜蹲下,带来的几个年轻后生帮她把瓦砾扒开,天幸那半袋子粮食没破漏出来。
妇人停下哭嚎,泪眼朦胧,“杨先生···俺家那口子可也回来了?”
巡城兵丁的铜锣声由远及近,却被此起彼伏的哭喊声淹没——有人在找走散的孩子,有人对着倒塌的灶王爷牌位磕头,更多人则背着包裹涌向城门,以为城外能躲过天谴。
顺天府尹的快马冲进紫禁城时,马鞍上还沾着宣武门瓮城的尘土。奏折里的数字触目惊心:内城倒塌民居三十七间,外城破损房屋两百一十三处,砸伤百姓八十四人,冻毙于街头的乞丐增至十七人。
街角的算命摊前,仿佛是个瞎眼的老夫子摸着龟裂的卦盘摇头:“地动属阴,怕是朝中有奸臣啊......”
第一波震波撼动京师时,葛布喇正按剑立在九门提督府的箭楼上。
鎏金盔檐下,他望着宣武门方向腾起的烟尘,左手紧握的密信上还留着康熙朱批的指痕:“地动即发,可按前议行事。”
身旁的佟国纲扯开衣襟,露出里面的锁子甲,甲叶在阴云下泛着冷光,“健锐营已按图布防,火器营正在包围武英殿!”
震动加剧的刹那,葛布喇抽出腰间佩刀,刀身在箭楼栏杆上划出火星,“开城门!”
早已等候在侧的千总挥动令旗,东直门的千斤闸缓缓升起,城外伪装成漕帮的健锐营士兵蜂拥而入,右臂缠着黑布条——那是识别敌我的标记。
此时鳌拜安插在城门的亲信正躲在瓮城角落发抖,被突然闯入的士兵一刀割了喉咙,鲜血溅在震裂的城砖上,与掉落的墙皮混在一起。
葛布喇与佟国纲率领的火器营则直奔武英殿,当震波让琉璃瓦哗啦啦掉落时,鳌拜的亲信、銮仪卫云麾使正抱着印信往外跑,却撞见黑洞洞的佛郎机炮口。
“奉皇上旨意,锁拿乱党!”佟国纲的吼声盖过地动,士兵们踢开殿门,只见金砖上散落着未写完的矫诏,砚台里的朱砂被震得泼了满地,像极了提前上演的血光。
鳌拜的侄子塞本特举刀顽抗,被火器营的排枪齐射震倒,铅弹嵌进殿柱的龙纹里,木屑混着血珠飞溅。
地动的余波还在震颤宫墙时,鳌拜正坐在武英殿的鎏金宝座上擦拭佩刀。
案头摊着未盖印的圈地文书,砚台里的墨汁因震动泼了半盏,在明黄的奏章上洇出狰狞的纹路。
“大人,火器营把殿围了!”心腹侍卫撞开门时满脸血污,话没说完就被流矢穿透咽喉。
鳌拜猛地起身,佩刀“噌”地出鞘,刀刃在昏暗的殿内划出半轮银月。他望着殿门涌入的黑布条士兵,喉头发出低沉的咆哮,宛如被激怒的熊罴。
葛布喇手持令箭踏入殿中,甲叶上的布条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
他看见鳌拜站在御座前,高大的身影将龙纹屏风遮得严严实实,那双曾在沙场上杀人如麻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震惊与狂怒。
“葛布喇?你敢反我?”鳌拜的吼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手中的刀猛地劈向最近的士兵,刀风之劲竟将对方的枪杆劈作两半。这个索尼家的大小子,哪里来的这样的胆量。
鳌拜全然不知,有一股势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成型的,他败在了信息不对称上。
葛布喇侧身避开飞溅的木屑,刀尖指向案头的矫诏,“私铸兵器,矫拟上谕,圈地害民。”
他话音未落,身后的佟国纲已率火器营排枪齐射,铅弹撞在鳌拜身前的铜缸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葛布喇皱了皱眉头,说好了要活的。
鳌拜竟用刀背生生磕飞两颗铅弹,大步向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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