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夫人叹了口气,“她啊!自上次鬼门关准一圈回来后性情就变了许多,以前总怕这怕那的,常爱窝我怀里哭泣,如今胆子大了,也豁达了,病没好透就吵着闹着要走动。”
她说笑着摇头,满脸宠溺,“这样倒是也好,我看着活泼,心里也踏实。”
“瞧你,一说起女儿就说个不停了。”姜临月淡笑着说。
“临月师姐,我已为人母,如今自身没什么好求的了,只求儿女平平安安长大。”
“你放心,”姜临月拍拍她的手,“长朔医术是妙回道人传授的,我定叫他上心。”
“如此就再好不过了,麻烦宫主了,”上官夫人从袖中拿出了一个锦盒,“这是一点微薄谢意。”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姜临月推了回去。
“可那玉世公子不辞辛苦来到这里,我总得谢的。”
“他恐怕不会收,”姜临月想到什么,笑容减淡,“我们从梁京顺道而来,给你女儿看病只是举手之劳,再说也不一定就能治,若治好了你再谢不迟。”
“他是还为了……哎,那就劳烦姜姐姐了。”上官夫人缓缓款身。
与紫玉话毕,姜临月来到隔院。
不知怎的,这院子好像比其他地方更孤冷些,大约是在院中独自舞剑的少年太过伶仃。
她不由想到赶去燕京在国师府里。
大雪纷飞中恶国师死相凄惨,一颗丑陋头颅滚在墙角,无头的尸体被长剑钉在地上,血水流淌每一块地砖。
他怀抱一人,跪于冰阶,一寸寸雪花倾覆他一头乌发如雪,瞳孔空洞到毫无焦点,呼唤也毫无反应,仿佛随着怀里沉冷的女子一起魂归黄泉。
可他还有呼吸,她在身边守了三日,才听到杳渺的声音。
“师父,怎么还不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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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少年收了剑势,姜临月回神说道,“这次让你帮忙诊断的是上官家的小女儿,她常年卧病在床,体质孱弱,前些日子说是好了些,想让你帮忙看望是否无碍……”
少年只轻轻颔首,表示听到。
“你练的可是华微剑法七式。”姜临月想找些话题,解他心结,语气轻快地说:“华微她说是观摩云形悟出来的,神神叨叨,也不知是不是扯谎,但剑迹变化确实难以琢磨,诡变万分,难练的很,你竟修习得如此好,是得了真传的,”看着少年眼下淡淡青黛色,她话锋一转,“练剑是好的,可你好几日不眠不休了……”
“临月姑姑,”白衣少年打断她的话,黑眸一寸寸地移动着,若无旁人地看向手中那柄已经无主的雪白宝剑,眼底红丝如病,往日漆黑透亮眼眸,暗沉得倒影不出任何光彩。
“师父若知晓我如此懈怠,早就骂我了,可我等那么久了,她怎么还不出现?”他喃喃自语。
姜临月闻言心中一堵,眼眶也是微微红了。
死的不只是他的师父,也是她的至交好友啊!此生再也不会有个名叫华微的女贼来她红宵宫里偷杏酒,还贱兮兮看她弟子洗澡了。
“我的师父,已经死了,当着我的面被……”他浑身颤抖,手里的剑也在悲鸣。
江临月跨步过去,替他归鞘,轻声斥道,“长朔,华微要是还活着,定不会想你变成这样。”
“可不论我变成什么样,她不是都看不到了吗?”
姜临月一时语塞。
“你是她的徒弟,是她唯一的传承,你应该替她延续她的理念,她的梦想。”
“我……”他闭了闭眼,垂手说道,“我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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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上官夫人就特意为我梳发,一把梳子从头梳到尾,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施了脂粉,镜中少女愈发美得不可方物。
我都不由多看几眼,镜中少女也轻移美目,做出同样的反应。
……看了这么久也不适应自己这么漂亮。
“夫人,他们来了。”
我的小丫鬟雪枝跑进来说。
上官夫人带着我在床边做好,两边幔帐轻柔落下,挡住内外交汇的视线,只能看到朦胧的家具。
有必要搞这么神秘吗?我怀疑是我那三个哥哥出的馊主意,也有可能是娇小姐性子怕生。
“莫要怕,”上官夫人陪我身侧,手掌抚在我的后背,想要给我依靠。
我当然不会害怕,可娇小姐可能会怕,我只好点点头。
没一会,姜临月与我这壳子的爹还有我徒儿就一起走进来。
我只能从朦朦胧胧的影子来判断谁是谁。
两边互相问候一声,就进入正题开始看病。
我现在心情很难说。
现在在外面的,一个是我至交,一个是我徒弟,如果不是上官夫妇在,我真想一把掀开帘子出去和他们相认。
可这样上官夫人就会得知她的女儿死了,如今留下来的是我这个假货。
我无法想象丧女之痛该有多痛苦,上官夫人这些日子待我很好,我不能忘恩负义,不顾他们的感受。
我陷入深深的矛盾两难中,纵然内心蠢蠢欲动,也只能按捺下相认的急切心情。
上官夫人动作轻柔的往我手腕上绕了一根红色细丝,这根红丝穿过中间的纱幔,牵在我徒弟手里。
这是要悬丝诊脉。
说起来我徒弟那手好医术并不是我教的。
而是个罢官的雅士。
我徒弟一开始志不在武而在文。
他是丞相之子,好像是个很厉害的官,因谏言而被妖道记恨,污了个名头满门抄斩,一路被追杀,他被我行侠仗义时路上结识的一个侠士救下,临死前托付给我的。
一开始,我是不想要他的。
小小年纪就有股我极不喜爱的,泡到骨子里的文人酸气,剑也不好好练,老爱读个破书,要去考劳什子科举,一脸仇恨的说要在殿试上血溅五步。
扯远了……
总之,这可给那雅士机会了。
他肚子里有墨水,相中我徒弟,我徒弟也敬佩他,两人是臭味相投,经常背着我偷偷相会。
那雅士满嘴之乎者也,医术也好,身上嘛,确实有点本事,算得上芝兰玉树的人物。
把我徒弟迷得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转,不过徒弟最后还是选择了我,至于是主动选择还是被迫选择……那不重要对吧?
往事回忆完。
我看着对面隐绰的清影,心痒痒的,面前只有一道纱而已,又怎么挡得住我!
顾不得上官夫人就在旁边,我扭扭屁股,用手背掀开纱帘一角,偷窥外人。
姜临月与我壳子的爹坐在一边喝茶。
我的目光在姜临月身上停留。
她看起来没什么太大改变,风韵犹存,还是那么又美又辣,腰上缠着她黑金色的悔凤鞭,那鞭子挥舞起来能抽得人找不着北,一点也不留情,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她是一宫之主,结交的人多,我们虽然要好,但我知道,我的死对她来说最多只勾起几分伤感罢了,我们都是看淡生死的人,日子总得往下过的。
因此我瞅了她一眼,很快就看我亲亲徒弟去了。
凡见我徒弟的,无不夸赞他昆山片玉,与世无双,因此为他取名号世玉公子。
虽然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个……
我的白孔雀徒弟呢?怎如此形销骨瘦,像个骷髅?找人冒充的吧?
他身后背着的那把剑……只看剑柄也认得出,是我的霜霎剑,朔儿不会把我的剑给旁人的。
我的徒弟爱穿白衣,喜爱干净,再苦再难,只要有条件就一定要每天洗衣服,那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总用精美的青雀羽冠一丝不苟的梳束而起,打扮的花枝招展,光彩动人。
哪怕生活在山里也几乎没有污尘,因此我总打趣喊他小孔雀。
现在却没那么整洁了。
一头墨染似的乌发只用白色冠带低松束着,整个人看起来有种哀恸素静之美,清减的脸颊边散乱着一些碎长如墨的发丝。
我眼尖看到,他连腰带都系错了。
他很注意形象,这种情况从来没发生过,尤其是外人面前,嘴里爱说衣冠不正何以正品行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还暗暗教训我头发像稻草,出门前按住我重新梳头。
我一度觉得他就是白孔雀投胎转世。
此时,他骨节匀亭的瘦长手指捏着红丝,腕骨处裹着层纱带。
伤势还没好透?
里头扎着悼服,外面只套了层薄薄的外衣。
怎么穿这么少?
自从挨了冻,我现在格外关注衣物厚度,不由在心里责怪姜临月,也不知道给我徒弟买身厚衣服?一宫之主不差这点钱吧!
我不知不觉往前探身,想要看得再真切一点。
他正微微低垂着头颅,眼尾洇着层浅红,好似哭过很久,以至于再也不会变回来了。
这鬼样子还看什么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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