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空垂眸,见她笔下一团墨猪,声淡如霜,“此字加罚十遍。”
叶暮一愣,“这就开罚了?简直好没道理。”
她恨恨咬牙,“那我总得问清楚,这碗是不是你平日用的?万一不小心打碎了你化缘的……”
“不是。”他把话截断。
“那就是你早早备好了?”叶暮笔杆轻点下颌,仰面望他,“林嬷嬷去寺里请你时,你可知是要来教我?”
“不知。”
“那你可知我叫什么嚜?”
“不知。”
“不知不知,”叶暮撇撇嘴,笔下胡乱画了个圈圈住了那团墨黑,“敲一下响一声,多半个字都舍不得蹦出来。”
“话多伤神。”
“话少伤人。”叶暮接话接得快,“我姓叶,单名暮字。”
她说着,腕底轻转,在纸上写自己的名字,闻空敛眸静观,那笔尖于纸上游走,转折提顿间,竟隐隐有几分他笔意的影子。
闻空心下微动,若她仅是凭两月前他送来的那几卷经书暗自揣摩,无人从旁指点,便能摹得门径,这份颖悟之心,确非寻常,他自四岁开蒙习字,日日临池不辍,犹需一年半载寒暑,才能达到她眼下的形韵。
“师父瞧如何?这个暮字,可是十分不错?”叶暮看他面容有细微波动,唇角微扬,泄出一丝小小得意。
叶暮记得前世有一回,她在院中石案上抄写《杂阿含经》,笔下落墨正是“若暮无所有,晨朝无所畏”,笔尖方顿,一道清寂的影子便悄然笼罩下来。
那是早课归来的闻空,途经她身侧,目光掠过纸面,竟破天荒地停住了脚步。
“暮,”他他那时罕有地开口评点,“形已初具,不错。”
闻空向来惜字如金,极少赞许他人,寺中弟子纵是功课精进,也难得他一句肯定。那是叶暮第一次听他直言称赞,故而记得格外清晰。
她对自己这个“暮”字,有着十足的把握。
“力散。”
叶暮倏然回神,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何处散了?”
她下意识将那张生宣抬起,对着光细细审视,笔墨走势,间架结构,分明与记忆中得他首肯的那字并无二致啊。
怎就散了?这明明很好啊。
哼,年少的闻空,当真是一点都不近人情,一点都不可爱。
叶暮心下腹诽,心起一念,她似乎从未见他单独写过“暮”字。
唯有前世一次,在他禅房请益时,偶然瞥见案几一角压着张废弃的经文,边缘处,一个墨迹淋漓的字赫然闯入眼帘,结构狂放,笔意牵连,乍看之下,分明是她的“暮”字,却写得那般急促潦草,几乎失了形骸。
她指着那字讶问,“师父写我的‘暮’字做甚?”
闻空当时只伸手将那张纸抽走,随手卷入废稿之中,声音极冷,“你看错了。那是‘墓’,墓地的墓。”
那时的叶暮本就怕他得紧,见他周身气息陡沉,心下一怯,更不敢多问了。
眼下,面对少年时的闻空,她心思活泛起来,倒真想看看,他亲笔写下的“暮”字,与记忆中那个狂乱的字,究竟有何不同。
叶暮将手中的笔递过去,“小师父既然觉得我写的差劲,那请您示范一个给我看看。”
闻空也不推脱,持笔悬腕,走势嶙峋,笔意如刀刻斧凿,虽阔而劲在其中。
书毕,他手腕轻抬,将笔稳稳搁回青玉笔山上,“自辨。”
叶暮凝目细观,虽然眼前这个“暮”字骨力峻峭,与记忆中那张废稿上潦草狂放的字迹形貌稍有迥异,但收笔时的顿挫和架构却大差不差,分明就是同一个字。
就是她的暮。
只是为何前世的闻空,要对她说谎?
“如何。”闻空见叶暮又在走神,轻叩案桌,“神思涣散,笔意全无,施主若无意于此,小僧告退便是。”
说罢,他广袖微拂,这回是真要走。
“小师父留步!”叶暮心下微惊,赶忙探身拉住他一片袖角,仰起脸时已换上一副再诚恳不过的神情,“是弟子之过,一时被师父这字里的风骨摄住了心神。师父您字如其人,风姿卓绝,弟子心悦诚服,岂有不愿学之理?”
她嘴上抹蜜,心里却嘀咕开了:这少年时的闻空,比起日后那位沉稳端严的圣僧,可真难应付多了。看来不管是谁,年轻人脾气就是大,连这小和尚也不例外。
闻空敛睫,视线落在她拽着自己袖角的肉团团指头,静默一瞬,终究是没走,“既知不足,便依此帖,日课五十遍。笔锋转折,须与所示分毫勿差。”
五十遍?叶暮腕子顿时一软,唇角酸涩,这还真自讨苦吃了,但也只得苦笑点点头承下。
恰听门外脚步声近,“四娘,可是教你写字的师父来了?”
声色温婉,刘氏翩然踅入内,眉目间春风拂面。
叶暮见母亲神色,便知采买那桩官司定然是称心了,忙笑起身引见,“正是呢,娘亲,这位是宝相寺的闻空小师父。”
又转向闻空,“师父,这是家母。”
刘氏见这师父竟是个清瘦少年,不由微怔,她原想着该是个二三十岁的僧人,未料竟如此年少,脱口问道:“小师父今年几何?”
闻空合十一礼,“回夫人,小僧年岁十三。”
刘氏笑道:“少年英才,倒是难得。”
话是如此说,心下到底不舒服,终究是个半大孩子,婆母怎就寻了他来?莫不是婆母对四娘的敷衍?何况这般年纪,自己尚在进学,如何能为人师表?
她缓步转至书案前,垂眸细看叶暮的字迹,见笔画间确有几分架式,比寻常孩童工整不少,只是锋芒外露,缺乏含蓄。
又见边上的暮字,铁画银钩,劲蕴其内,想必是闻空所为,刘氏指尖轻点一处飞白,温声探问:“小师父笔力遒劲,不知师承哪位大家?”
闻空眼眸微垂,“小僧陋质,不敢辱及师门,不过是自行临摹,未得真法。”
刘氏心下更疑,面上却仍含笑意,“小师父过谦了,自行临摹便有如此造诣,更见天资非凡。只是小女初学,笔性未定,最忌野路子,不知小师父平日以何帖为范?”
“玄塔铭序。”
刘氏微微一怔,迟疑道,“可是斯礼禅师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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