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虞远远就看见一家人头攒动的小饭馆。掌柜忙前忙后，看上去生意好极了。从饭馆里飘出来的香味也勾得她魂不守舍，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没忍住走了上去。

“你说，试境里的饭馆是真饭馆，能填饱肚子的那种吗？”时虞悄声问道。

棠溪砚第一次见如此有烟火气的试境，自然也答不上来。

「试试不就知道了。」

一人一剑走进饭馆。

掌柜刚招呼完一桌用完膳的客人，瞥见时虞时目光从她腰间的木剑带过。

他微微滞住，再换上恰到好处的笑容迎上来。

“客官可是要用午膳？快请坐。”

热情扑面而来，让时虞招架不住。她半推半就地在掌柜的指引下入座，有些局促地听他报上本店的菜名。

“那、那就要你说的招牌菜吧。”

“就一个？”

时虞探向自己的钱袋子，没多少灵石。况且她胃口不大，菜多了反而可能吃不完。

她郑重点头：“嗯嗯。”

心里反而打鼓，怕这掌柜见钱眼开，觉得她太寒碜将她赶出去。

但掌柜倒是没有露出想象中的表情，依旧是亲切和蔼的笑容：“好嘞。”

等待的过程中，时虞抬头看看四周。来这的食客穿着打扮都很一致，粗布麻衣或是上好的绸缎都有，头饰和腰饰大多都是出自同一种设计，放眼望去很容易瞧出来。而且没有人佩戴修士所有的铃铛。

时虞好奇地打量着。

她发现周围这些凡人很容易和万宗山的弟子们区别开来。好像两者脸上和周身气质有着非常明显的不同，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

一直盯着别人看不太礼貌。

时虞转而又看向店内的布置。

这家店不算很大，只有一层楼，中间大堂放得下六张圆桌，四角的走廊上还各有两间私密的雅间，紧闭着门，看不见里面的样子。

大堂整体是深褐色，横梁和柱子像是品质不错的红木。

时虞曾在虞家见过这种。

尤其是祠堂门外的那些柱子，全是用了最上等的红木。

往里看，周围墙壁上各挂有一幅画，一共三幅，挂在最中央最显眼的地方是水墨画，只有黑白两色。

时虞离它最近，也能看得真切。

画中勾勒出一只仙鹤，正展开翅膀，一只脚将将落在那高大茂密的松树上。仔细一看，它立在一枝树枝上，脚边是扬起的松叶，像是仙鹤从远处飞来，停歇在树叶上的那一瞬间恰巧被作画之人抓住，轻盈灵动的模样跃然纸上。

仙鹤抬头，双翅大展，掀起松叶声声作响，仿佛二者是最亲密的伙伴，在它落下的这一刻紧密交织，拥抱彼此。

时虞看见左下角黑字题名。

松鹤晚归图。

倒是名副其实。

她欣赏地点点头，收回了目光。

饭菜也刚好端了上来。

“花雕醉鸡，本店的招牌菜。”掌柜拿来了两副碗筷，又端上一盘小菜，“光吃肉不好，得配点小菜吃。当然，这是赠送的，不收钱。客官慢用。”

掌柜正要走，时虞喊住他：“等等，我只需要一碗饭呀。”

她将多出的那一碗和筷子轻轻推出，朝对方疑惑地眨眨眼。

掌柜微愣，目光不知扫向何处，很快抬起来：“好的，那我先收走了。”

等掌柜走后，时虞忽而想起来剑灵以往也是一直要吃饭的，消失了这么久会不会也很饿？

“呆呆，你饿吗？”

剑灵棠溪砚十分懊悔。

其实他也有点饿了。

尤其是藏身在剑里，消耗更加大，再者他体内的毒还没解，压制毒性发作的灵药也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可惜眼下不是在凝香阁的时候，他可以自由出来吃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来自然不妥，再加上时虞就在旁边，他总不能又蒙住她的眼睛。

只能先忍忍。

应该还能撑一会儿，等到破境出去就万事大吉。

「没事，你吃。」

时虞慢条斯理地品尝起来。

鸡肉辣味很足，还裹着一层甜甜的味道，而且肉质鲜美，入口嫩滑。光是闻起来就足够让人垂涎三尺。

时虞第一次吃到这种口味，满意地点点头。

“没想到试境里的饭馆还有这种手艺。宗门的菜谱可以加上。”

时虞打算以后学学这道菜，回了万宗山等到她当值厨房时，做给大家尝尝。

棠溪砚感知到了她的心声。

她居然还想着做给万宗山弟子吃。

棠溪砚对此很不解。

在他看来，时虞作为外门弟子，没有接受过多少宗门给的恩惠，还被内外门一些弟子或多或少地刁难过。

让她留在宗门不过也只是给了一个落脚的地方。

棠溪砚觉得，她若是对万宗山有怨气，都再正常不过的。

但她依旧像是心怀感恩般，兢兢业业地完成宗门给的安排，也时刻惦记着有关万宗山的很多事。

好像她从来没有怪过万宗山对她没那么好。

「万宗山对你又不好，你还想着它干嘛。」

棠溪砚没忍住打抱不平。

时虞有点意外剑灵会这么说：“怎么会呢？万宗山让我留在外门就已经很好了。”

「留在外门就很好吗？他们总嘲讽你没有灵根，我听着都气。」

他还记得她那天歇斯底里的控诉里说过，她不想拜师，也不想去内门。

但他不明白。

既然时虞这么想要修习剑术成为剑修，为何又如此排斥拜师学艺的机会？难道这不是最好的途径吗？

“很好，留在外门很好。”时虞垂眸笑了笑，“不需要拜师，没有……没有那些我不想要的。而且在外门也有学剑的路子，况且我现在有你了。”

她咽下饭菜，咧嘴笑：“至于没有灵根，这不就是事实嘛，他们又没说错，就任他们说去呗。”

起初被人嘲讽是没有灵根的废柴，她的确很伤心自卑。

但久而久之，她不在意了。

可能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灵根是被虞家剜去的，要怪要恨也都能追根溯源。

再加上，她的灵根在她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就没了。她从未感受到过灵根带来的好，也没有亲历灵根的存在与消失。

等她记事时，阿娘和灵根都不在了。

她就像从未拥有过，也就谈不上失去。

所以对没有灵根这件事，她已经接受了很久，早被岁月冲淡了心里那点自卑。

旁人反复提起也不过是强调她早已经认清的事实。

说不定，她的灵根本来就是坏的，即便有也不过是平庸之辈，倒还不如现在一身轻松，不需要背负着别人的期待，被送进竞争内门弟子名额的试炼台上。

更何况，她练剑从来不是为了修习到多高的境界，只是——

为了活着而已。

「那你……」

棠溪砚想问，她恨不恨虞家？

在她那段记忆里，他得知原来她并非天生就没有灵根，而是被人剜去的。

平城虞家，在棠溪砚的印象里是个以剑术出名的大家族。他曾听说虞家出过三个天才。

一是一对双生子中的弟弟，二是最年轻的音修天才虞照雪，三便是这两年被虞家捧在手心里的二房大小姐。

棠溪砚之所以只记得虞照雪的名字，是因为有一年论道盛会上，他见过此人。

他对自己以外的天才向来是不屑的。他觉得那些人仗着自己有点天分便用鼻子看人，但实际上在他面前不过尔尔，都只是靠一点点天赋爬得比旁人快些而已，根本算不上什么天才。

除了他破至天级灵境，也没听谁说还有哪个出名的天才突破至此的。

但虞照雪却没有一点这种所谓天才的毛病。

她不但自己勤勉修炼，还不吝啬于分享自己的修习心法，帮助其他音修。

棠溪砚记不得她长什么样了，只有一个白衣的印象。对她的记忆更多是来自听别人提起。

总之，旁人提起虞照雪时都是溢美之词。

他们都说，世间难得虞照雪。

若是她还活着，应该和他一样都是天级弟子。

音修中能达到这个境界的微乎其微。

他不禁想，时虞若是有灵根会不会也可能是这样的。

说不定她亦会是别人口中的天才。

想到这，他心里的不平就波动起来。

若换做他，绝不会原谅虞家的所作所为。

但至于时虞恨不恨虞家，棠溪砚好像还没有身份可以问出口。

「那你记得回去做给我吃。」

「我要第一个吃。」

他止住了呼之欲出的疑问。

时虞浅笑：“好，第一个。”

她吃得一干二净，掌柜前来收拾时，眼角带着笑。

“多少钱？”时虞打了个饱嗝，尴尬地捂住嘴。

掌柜是个上了年纪的大爷，弯腰弓背，脸上皱纹不多，笑起来很是慈祥。

他伸手比了个五。

时虞从钱袋子里取出五枚灵石。

掌柜错愕接过：“我说的是银钱，这灵石应当是更值钱的。姑娘是捉妖师？”

修士在民间有个统一的称呼，便是捉妖师。

寻常百姓不懂什么灵境心术，只知道这些人修炼到一定境界，便练就了一身捉妖的本事，能为他们降妖除魔。

时虞点点头：“你们这里需要捉妖吗？”

掌柜神色飘忽一瞬，摇头回道：“以前需要，现在……不用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惆怅，好像在追忆什么，但很快被他的笑容盖过去。

“旁边的客栈也是我开的，姑娘若是想要留宿可以随我去，这五枚灵石刚好抵扣饭钱和两晚的住宿。”

万宗山以及无恙城周边都是习惯用灵石交易，时虞已经不太记得灵石之外的银钱是什么的价格了。平时她吃一顿饭就用五颗灵石，所以方才没觉得掌柜比的数字有任何不妥。

她不禁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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