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殷宪一天天长大,她身上代表孩童的那一面逐渐褪去，姜姝从一开始把她当个从小喊着金汤匙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到现在有时候想起她都会有些发怵。
自从姜妱死后,姜姝能进宫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是偶尔在宫宴上见到这个外甥女,她都会不厌其烦仔仔细细的观察她，然后心情复杂的发现这孩子身上几乎找不到姐姐的影子。
她像她的父亲，是殷氏的继承人，而不是姜妱的。
所以姜姝虽然表面上嘴硬,但是实际上心里已经开始慢慢的有所收敛,不太敢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口无遮拦。
事有反常，姜姝心中越发没底,所以也罕见的维持了谦卑的姿态，没有不管不顾的在殷宪面前摆姨妈的架子。
殷宪神色仍旧不太好看,上下打量了姜姝半晌,见她不知是不是刚生了孩子的缘故，整个人要柔和了不少,也识趣了不少，思索再三，还是先把没什么用处的丁祎遥打发走,这才开口吩咐道：“如今东宫中有位客人，与姨妈你有数面之缘……
所以这才有了姜妱见到姜姝的这一幕。
她有点吃惊，完全没想到姜姝会出现在东宫,听到她解释是来谢恩的,这才稍稍解了疑惑。
姜妱稍一犹豫,人都站在面前了,怀中又有婴儿，于是她也不好马上送客，只得差人又搬了个椅子来，邀请姜姝小坐。
孙媪见了，有些为难道：“娘子，时候也不早了，您不是还要去其他殿阁逛逛么？
姜妱一愣，先是有些错愕的看向孙媪，随即顾不得别的，马上转头对姜姝道：夫人来的正好，我不太想走动，正想把这事推诿过去呢……可巧答应了她们。
姜姝细长的柳眉竖了一半，闻言顿了顿，神色微微缓和了下来，但是仍然算不上和善，她本来因为殷宪的叮嘱摆出了一副相当别扭的客气姿态，现在也装不下去了，她毫不犹豫的一屁股坐在了特地给她搬来的椅子上，隐隐冷笑道：“我就说么，总不至于我人还没坐下，就要被一个下人给赶出去了。
她根本不用看，直觉就知道就知道姜妱脾气好是个软柿子，便阴阳怪气道：“我姐姐也算是人走茶凉，娘子身边的人瞧我这作妹子的也不顺眼呢。
姜妱确实没生气，她只是觉得无奈，这孩子出现
在她面前时，她就猜到八成是殷宪见她久不开怀，所以特地把姜姝召进宫来，指望她们说说话，她说不定就能把曹无恙的事忘到脑后去了。
但是姜姝这脾气……姜妱不能违心说见到她不惊喜，但是这见面不过三句话就能让她觉得头疼的本事，真是满世上找不到几个了。
她记得姜姝以前是个虽然有那么一点点霸道，但是心地善良爱撒娇爱粘人的小女孩来着，这究竟是时间还是婚姻的威力，能把一个人的脾气变得如此古怪。
姜妱揉了揉额角，无奈道：“少说两句吧，谁敢看您不顺眼呢？
说着抬头给孙媪使了个颜色：“你去给世子夫人倒杯茶吧。
孙媪犹豫了一下，还是退下沏茶去了。
姜姝盯着孙媪的背影看了一眼，随即冷哼了一声，总算作罢了。
这是姜妱从小看着长大的亲妹妹，她爱她向来是没有任何条件和前提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姜姝都是姜妱最重要的人，某种程度上，这种重要超过了兄弟，甚至也超过了父母。
但是即便曾经如此亲密，时过境迁，她们二人相对而坐，姜妱竟然不知道要跟她聊什么才好。
正有点尴尬时，姜姝怀里的男孩醒了，开始哇哇的哭闹起来。
姜姝皱着眉哄了一会儿却没有用，就有点不耐烦了：“不是吃饱了么？
她当然不可能亲自哺乳，进宫来也不可能专程带着乳母，所以一般这样的情况，都是把孩子喂饱了，熬上大半天，累的睡迷了才敢带进宫来，谁知这小毛头这么快就醒了，还哭得这么难听。
姜妱见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尿了？
姜姝又想去查看尿布，结果这位三个孩子的母亲，居然连怎么把尿布扯下来都不熟练。
……不过姜妱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她对一旁的丝萝道：“丝萝，你去帮着看看。
“是。
丝萝在宫里呆惯了，行事十分谨慎，她本以为这孩子是姜姝唯一的儿子，应该万分紧张，轻易不让外人碰才是，所以凑近了之后并不试图抱这孩子，只是伸手想去看看尿布是不是干净。
结果姜姝直接像是丢烫手山芋一般把孩子塞进了丝萝手里。
丝萝诧异
道：“这……
姜姝倒不是不紧张孩子，只是她对哄孩子实在没什么耐心，听到孩子哭就想发火，巴不得有人能来接手。
当然，这也跟她对姜妱有种莫名的信任有关。
丝萝以前带过褚皇后生的皇子，所以有些经验，她低头查看了一番，见尿布是干净的，便把婴儿抱在怀里轻轻晃着，不一会儿那哭声就变小了。
姜姝听了，总算松了一口气，也有了空闲完成外甥女给的任务。
她正了正表情，试图打开话题：“我们夫妻原本只是进宫谢恩的，不过听殿下说你也在宫里，上次你在亭威侯府出手相救，我还没有正式致谢，便想着赶来一见。
其实她们后来匆匆见过一面，只是确实算不上“正式而已。
姜妱闻言笑了一下：“当时便说过，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您当时将近临盆，已经数度差人至寒舍致谢，又何必当面呢？
姜姝挑了挑眉：“我大着肚子平安无事，倒是那个没孩子的，现在病病歪歪，听说好长时间都见不了人，病的不轻呢。
这是说的戾王妃杜氏。
姜妱闻言便微微皱起了眉，之后便听姜姝继续道：
“也不只是为着那次的事……姜姝用她雪白圆润的手指挑起腰间的一缕丝绦，声音有种百无聊赖的懒散：“还有，多谢你这些日子费心照料殿下和阿宴……
姜妱的眉心跳动了一下，她抬起眼皮，看着姜姝慢吞吞地道：“你知道，自从我姐姐不在了，她身边一直没什么亲近的人……当然，陛下也是。
姜妱一听就知道，这话绝对不是殷宪让她说的，姜姝估计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试探，或者说敲打她。
说实话，姜姝这么做并不算出乎姜妱的意料，相反，以她出阁之后愈发激进的行事作风，这样言语上的敲打还真算是温和的。
姜妱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但是看着姜姝有些执拗的眼神，她知道她说这话的目的，即便有七分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但是起码有三分——至少有三分，也确确实实是在为了姐姐的女儿考虑。
所以姜妱到底还是叹了一口气，道：“殿下她长大了，其实用不着谁照顾，陛下更是如此，夫人，您用不着操心……或者，您即便要操心，也不要总是把目光放在
我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你应该……”
“我应该怎样？”姜姝冷声道：“我能做的不就是这些？”
姜妱无奈道：“你如果挂念皇太女，就去关心她，关心她学业顺不顺利，关心她胃口好不好，夜里睡的香不香……”
“这些有什么用？”姜姝不屑一顾：“你懂什么？难道关心她能让她更亲近我？”
当然不能，因为殷宪软硬都不吃。
但是至少不会让她更加疏远你讨厌你。
姜妱简直拿她没办法。
姜姝看着姜妱按着额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由的鼓起了腮，正要继续说什么，那边孙媪已经重新沏了一壶茶端了过来。
她向两人行礼，打断了姜姝接下来的话，之后摸了摸姜妱的茶杯，发现已经有些凉了，便重新到了一杯，亲手给姜妱捧在眼前。
姜姝在一旁冷眼看着，她还记得这个宫人就是刚刚拐弯抹角赶自己走的人，于是忍不住哼了一声。
不知道孙媪是不是有些惧怕姜姝，所以时刻关注她的动静，此时手一哆嗦，温热的茶水随即便泼到了姜妱的身上。
“娘子恕罪！”孙媪吓了一跳，急忙边请罪边试图擦拭姜妱被打湿的衣裙。
姜妱一惊，还没等说什么，那边丝萝就先惊叫了一声：”娘娘！”
她怀里刚睡下的孩子被惊醒，攥着拳头哭了起来。
丝萝顾不得旁的，一边想把孩子塞还给姜姝，一边着急道：“您烫到了没有？！”
但是谁成想姜姝也没管自己哭得刺耳的儿子，直接站起身走到姜妱身前，皱着眉头伸手摸了摸：“还好，这茶不是烧滚了的。”
姜妱早就平静下来，她摇头道：“丝萝，你别担心，先把孩子看好。”
说着便拿着帕子拭了拭裙摆：“我不碍事，就是得换身衣裳。”
她穿得是淡黄色的裙子，茶水泼上去十分明显。
孙媪连忙道：“娘子，旁边就是临水阁，那是之前东宫饮宴时诰命宗妇们更衣整装的地方，必不会缺了衣裙的。
其实姜妱想直接回丽正殿的，但是姜姝的儿子还在哭闹，肯定得哄好了才能把人送走，姜姝又刚刚为这事生过气，这时候送客，保不齐她又要闹脾气，于是姜妱稍一踟蹰，还是点了
点头再一次嘱咐丝萝好好照顾孩子这才搭着孙媪的手带着几个内侍走向了临近的殿阁。
这边看着姜妱走远了姜姝听着耳边尖锐的婴儿哭声真是烦躁极了：“真是吵**！”
丝萝之前听姜妱讲过这个妹妹的事知道她们当初亲近的好似一个人即便今时不同往日这层关系仍然是不可磨灭的因此时间久了丝萝爱屋及乌倒是不再讨厌这个坏脾气的女郎。
于是她细心哄着怀里的孩子抽空道：“还这么小自然是什么也不懂等大一些懂事了就会变成文静有礼的小郎君了。”
姜姝嗤笑了一声：“三岁看老这孩子文静不了他两个姐姐小的时候可没这么吵闹说不定男子都是这样大了不贴心小了不懂事。”
……要不是这孩子长得跟姜姝十分相似丝萝都要以为这是捡来的了。
小孩子被吓了一跳哄起来就有些慢姜姝有些不耐烦她向来讨厌小孩子的哭声在**公府世孙住的地方是院子里离她的房间最远的一处现在干脆站起来：“我去看看你们娘子这是穿的什么凤冠霞帔怎么还没换好。”
实际上姜妱才走了没多长时间姜姝赶到临水阁时她才刚刚带着孙媪进了阁内的一间房间剩下的内侍在门外守候。
姜姝敲了敲门：“曹娘子？”
姜妱正在换衣服闻言回应道：“你怎么过来了？孩子呢？”
姜姝当然不可能进去她抱臂站在门外：“在外边呢东宫里又不可能丢孩子还需要我时时刻刻守着么？”
姜妱轻笑了一声：“你可真是……”
她的声音轻柔即便是抱怨都显得温柔多情听得姜姝耳边的汗**都竖起了一片只觉得半边脸都胀了起来。
她们一个在门内换衣服一个在门外姜姝犹豫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轻咳了一下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那日我与杜氏起了冲突你为何会护着我呢？”
姜姝心想若是这人真的不只长相、性格就连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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