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的街道不似新城区那一片那般规整。
续佳期不经意踩到地砖凹凸处，身子一歪，一把扯住了走在前面的纪存。
领口露出了一小截肩膀，在伸手去扶她之前，他优先将自己的领口紧了紧。
这动作惹得她翻了个白眼。
烧烤店的门头是很基础的红底白字招牌——老马尧火。
「烧烤」两个字各脱落了一部分，老马其实叫老冯。
“老冯，今天还有掌中宝吗？”
“有的有的，还早还早。晚些就不一定了。”
纪存跑到老板面前，趁抢手货还有，赶紧先下了十串。
这家店开在老街有十几年了。
读大学的时候两人谈恋爱，经常四处压马路，偶然间路过试了试，一致好评，列入了续佳期小本本的美食名单里。
工作以后这里离二人住处不算近，掐指算算有好久没来了。
店里面的座位几乎空着一半，大家都喜欢坐在马路边吃烧烤。
续佳期就近挑了个露天位置，等纪存回来坐下，拉了张塑料椅凑到他旁边。
他不动声色地提起扶手往旁边挪了挪。
刚挪出半步，她也提着椅子跟了过来，大腿还碰到了一起！
他又挪了挪。
续佳期的椅子紧随而至，一条椅子的腿还压住了他的。
在他第三次想跑的念头刚起，被她的冷眼镇住。
“你干脆去跟隔壁拼桌吧。”
遵循一物降一物的守恒定律，他放弃了。
纪存是真饿了，但点菜的时候还算克制。
续佳期接过他打了勾的菜单，过了一遍，又风风火火勾了一轮。
最后老冯抓着一大把竹签，分了几次才把他们点的菜上完。
“续佳期！你点这么多怎么吃得完啊？”这个份量在他看来都多少有点离谱了。
“慢慢吃，相信你自己，年轻的□□需要补充能量。”
她拿起一串牛肉伸到他嘴边，张开嘴：“啊……”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纪存想从她手里接过，被她躲了去，再伸回来牛肉已经碰到他嘴唇上了。
只好张嘴咬了一口。
“客气什么，我们不经常这么吃吗？哥哥？”
她歪着脑袋，笑意从眼角飞出来，藏着的小心思不要太明显。
无论说什么话，她的眼睛都一直盯着他的眼睛，不往别的地方移。
纪存干脆抓住她的手腕，整串清空到嘴里。
“姐姐再来一串。”
隔壁桌两个吹酒瓶的大哥往这边瞟了一眼，酒瓶在空中一碰，发出一声清脆的玻璃声响。
“想喝一点吗？”她眨眨眼说。
“你忘了你开车来的？”
随着夜晚的深入，周围的座位尽数被填满，说笑声四面八方裹住两人。
纪存努力地消灭她点的一桌子烤串。
嘴里时时被塞得满满，说话声含含糊糊。
她要听清只能凑得更近，两人的脑袋不时挨在一起。
久违的熟悉感让她心情好得不得了，只是她吃东西实在是慢。
一口能解决的肉串，非要用筷子捋到碟子里再夹起来吃。
像她这样慢条斯理的磨蹭，还没吃饱菜都凉透了。
纪存亲自上手，替她先每样都捋两串下来，剩下的再猛猛吃。
他忽然动作一顿，甩了甩头。
“怎么了？”她停下筷子问。
他望着桌面，目光仿佛没有聚焦，过了两三秒，他动作极大地打了个哈欠。
“？”
“我有点累了，不然今天早点‘明天见’？”
“再吃一点吧，一会儿又饿了。”
明晃晃的路灯刚好照在头顶，纪存抬头看了一眼，没坏，刚才的黑只是错觉。
她的动作明显变快了一点，开始就着签子吃了。
——的确点太多了。
硬撑着没开口，但很快肚子撑得再没有拖延的借口。
“好了，我去买……”一抬眼，对上一双迷茫的眼睛。
“续记者？”仿佛刚认出她，他疑惑地确认。
“……”
“你是前阵子在救助站采访的续记者吧？”
“嗯。”他不是纪存了。
碍于陌生人身份，即使有疑问，他也没问出口。
但显然他对自己突然坐在这个地方和一个记者吃烧烤的事，很震惊。
看着满桌吃剩的竹签子不知所措。
“这都是我吃的。不早了，要我送送你吗？”
破罐子破摔，她也懒得解释了。
“……”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街道拐角。
续佳期的肩膀卸下劲，紧抿着的嘴唇一松，眼泪顺着脸颊落下。
“老板，我想要半打啤酒。”
她真的很羡慕纪存，命运对他开再大的玩笑，他都能当做真的玩笑自我调侃。
像他那样永远都会庆幸还有半杯水的人，又怎么会懂只剩半杯水的不安。
她现在就握着仅剩的半杯水，小心翼翼。
酒意彻底击垮理智前，她不忘给苏瑜发地址，让她过来接接她。
接着由意识被麻痹。
苏瑜穿着身运动服匆匆赶到烧烤店，一眼便看到满脸泪痕还在往嘴里灌啤酒的续佳期。
嘈杂的环境丝毫没有影响她在人群里独自消愁。
结账的时候苏瑜愣了一下，确认数字没错。
又不是新城区的新式烧烤店，老街消费水平起码能砍半。
——她一个人能吃四百多？？
算上桌上剩下一点没吃完的，也不像是她一个人能吃下肚的分量。
——悲伤过度无节制，也不至于暴饮暴食到突破极限吧？？
苏瑜甚至怀疑是不是隔壁桌偷偷吃了……
很快她的问题变成了另一个。
虽然近段时间体重骤减，看着弱不禁风的续佳期，喝醉酒一样重得像滩泥。
一直从苏瑜的手臂往地上滑。
老街的街道地面灰尘油渍没少沾，要是让她一屁股坐下去，多半得洗车了。
老板娘见状赶来搭了把手，才七手八脚把人抬上车。
“续佳期！！能不能先醒一醒，你压住安全带的扣了！！”
续佳期模模糊糊间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几下。
有人替她接了，听声音应该是苏瑜。
“是啊，你找她有什么事？”
没下文，苏瑜把电话挂了。
“谁？”脑子清明了一瞬，她伸手想要手机。
“不认识的，问了一句是不是续佳期的手机就挂了。”苏瑜抓着方向盘，手机随便往她身上一丢。
她着急着拿起手机看，动作猛了点，头突然眩晕，直起的身子跌回座位里。
“你别瞎晃，一会儿吐车上！”
手机又响了——未知来电。
她慌忙接起，“喂！是纪存吗？”
那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个陌生男声嘿嘿笑了两声，又挂断了。
苏瑜转头一瞥，见她还呆呆握着手机，满脸失望。
“别想太多，回去好好睡一觉，周末的事别忘了。”
诡异的来电半夜仍没放过续佳期。
她接了几次都没得到任何有效回应。
仅存的理性分析后，麻木地将手机静音。
——纪存不会选择半夜打扰她，也不会偷偷摸摸发出那种上不了台面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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