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意昨晚睡得并不是很好，这导致他今天早上醒来，精神也不是很好。
直到他洗漱后下楼发现，小屋里空荡荡的，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这叫他的心情随着精神同步变差了起来。
苏意产生了一种不是很好的预感，他一只手热锅倒油，另一只手摸了摸卫衣口袋里那张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邀请卡片。
这张卡片从昨天开始就被他放在上衣口袋里，一度让他觉得很沉重，但当他伸出手指触碰它，想要把这个沉重的包袱拿出来、无论递给谁都好的时候，却发现沉重感更加如有实质。
——所有人都是经过认真思考后参加这个节目，他们的每一个选择也都是认真的，苏意在意识到自己与其他人的状态格格不入之后，越发难以主动地将这个邀请卡片赠与任何一个人。
他因自己不够诚恳感到心虚，虽然这听起来就很可笑。
他趁着热油的间隙，目光远远地朝餐厅的那扇窗户外看去。
九点的早晨，外面的天气看起来不错，阳光已经不能通过这一侧的窗户洒进来了，但苏意依然能看到外面摇晃的树影。
苏意就着这安静的氛围发了一小会儿呆，一直到他放空着、慢悠悠地给鸡蛋翻面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下楼的动静。
那脚步声很稳、却又很缓慢，好像懒洋洋的，听起来有些拖沓。
十分钟前还以为所有人都接收到节目组的任务出门约会去了的苏意，这会儿有些惊讶，他无聊地猜测起脚步声的主人，直到那声音距离餐厅越来越近。
等苏意把煎好的鸡蛋用铲子稳稳地放在餐碟里，这才抬头去看。
来人穿着一套宽松的黑色绸质居家服，上衣最上面两颗的扣子没扣，苏意的视线恰巧落在对方的脖颈处，他看到那人的喉结上下一动，应该是咽了口水。
几秒后，他意识到自己视线停留的位置有些冒犯，又立刻将目光转移到对方的脸上。
——竟然是傅云青。
傅云青走近，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撑着料理台看他：“在做什么？”
似乎是因为刚刚睡醒，傅云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让他本身就自带的懒散更甚一筹。
“三明治。”苏意淡淡抬眸看了傅云青一眼，他短暂一顿，又礼貌问道，“吃吗？”
“谢了，给我来一份。”
傅云青的反应太过自然，口气熟稔得像是在对待一个老朋友。
于是苏意重新开火，又打了一个蛋。
傅云青没再盯着他看，他走到苏意背后打开咖啡机。
食物和咖啡的香味混合在一起，一点一点的弥漫在这片小小的空间里。
等到苏意把加热过的面包片、煎好的鸡蛋和火腿、以及小片生菜和沙拉酱，按顺序堆叠在一起又分别摆放在两个碟子里的时候，他听见身后的动静也告一段落。
随之映入苏意视线中的，是傅云青的一双手，他微微倾身过来，把苏意摆好的两个餐碟一端，又迈着步子往餐桌那边走。
“先吃饭，一会儿再收拾。”
傅云青自然又带点随意的叮嘱让苏意产生了一种恍惚感，他下意识地应下，然后空着手，跟着傅云青走。
傅云青将其中一个餐盘放在他正对面的位置，苏意便绕了一圈往那个位置走，等他拉开椅子准备坐下的时候，才发现餐盘的右手边，还放着一杯牛奶。
那杯牛奶用浅蓝色的玻璃杯装着，还泛着热气。
苏意抬头去看对面坐着的人。
傅云青好像能猜到他的想法，提前开口：“咖啡应该不适合还在长身体的小朋友。”
苏意觉得傅云青话里有几个字听起来很刺耳，他沉默了几秒，将口中的反驳咽了回去，垂着眼睛说：“谢谢傅老师，我确实更习惯喝牛奶。”
那头的傅云青不再接话，他的目光落在平铺在桌面的平板上，苏意注意到屏幕上好像是一个行程计划单。
这种没有被多余的目光注视的感觉反倒让苏意感到放松。
傅云青的用餐礼仪非常优雅，仅仅只是一份简单的三明治，硬是被他用刀叉吃出了一种昂贵西餐厅的氛围，但苏意并不习惯用刀叉，他拆了一副一次性手套，然后将整个三明治捧了起来。
从小就被教导食不言寝不语，让苏意进食的状态一直是安静又认真的，他也不干别的事情，把注意力都落在眼前的方寸之地。
直到他感觉周围安静得有些异样的时候，才抬头去看了一眼对面的饭友。
傅云青已经结束用餐很久了。
刀叉被他整整齐齐地摆在餐盘上，咖啡杯里的咖啡也见了底，甚至连平板屏幕都暗了下来。
傅云青单手撑着下巴，微偏着脑袋用他那双狭长的、流光溢彩的、不知刻画过多少故事的眼睛，静静地看向苏意。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
傅云青很少有这种时候。
他放空自己的脑袋，把目光投向另一个人，观察、审视对方的一举一动。
这听起来就很无聊，但或许是这个世界里的“傅云青”经常做的事情，毕竟他的职业是个演员。
而对他本人来说，周围的人或事已经很久没有对他产生吸引力了。
他经历太多世界，也见过太多人了。
光怪陆离。
每个世界里，他都在扮演着不同的身份。
一开始，他还会因新鲜感产生兴趣和冲动，甚至会做一些与任务完全无关的事情，直到后来，经历的世界越来越多，看到的人都变成了一个样子。
好像都只是一些毫无意义的数据。
这些数据并不是他做了任务之后才看到的，却是他在那之后才看明白的。
波动的、预示着未来和过去的数据线，对每个人本身来说或许是重要的，但对于他来说，只是大体的、评价一个人第一印象的指标之一。
就好像几周前他看苏意的第一眼——跌坐在一片湿漉漉的水湾之中的男生慌张又狼狈，但以俯视姿态的傅云青，只两三秒就判断出他是普通的、和任务毫无联系的、无关痛痒的存在。
要说有什么特别，恐怕就是对方身上几乎有些刺眼的幸运值和古怪的、让这个身体感到熟稔的亲近感。
这并不足以让傅云青对他产生什么与众不同的好奇。
只是现在，当恰逢只有两人的空间里，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苏意脸上。
苏意两只手都戴着透明的手套，小口地吞咽着，他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也垂下来，在眼下打上一层细密的阴影，显得有些乖。
苏意进食的模样太认真了，腮帮子有规律地一动一动，认真到让傅云青觉得虔诚的地步。
傅云青细细地看了很久，他的视线一路从苏意头顶上胡乱翘起的一撮头发，落到他右边脸颊颧骨偏下一点、一个浅淡的、或许是因为睡觉被压出来的一公分长的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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