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靖安在心里其实不大认可这门婚事,柳家门第过高,柳着年声名太盛,大女儿嫁过去只能伏低做小,憋屈过一辈子多难受?
忽而,马车停下,车夫在外面叫了声“三老爷,路不通了”,郡主的丫头玉香撩开车帘问了车夫一通,进来时一脸震惊道:“文鼎楼起火了,楼都塌了,都在挖楼救人呢,泥疙瘩堆了一路,还围满了看热闹的,后面还有人飞奔过来,咱们走不了了!”
此言一出,陈靖安嚯地站起来,但因为垫子软,他没站稳又跌回座位上。
孟春尘掀开窗前的帘子,向外看去。
另一个丫头玉暖也看过去,“咦”了声,笑骂道:“玉香笨蛋,文鼎楼好好在呢,是旁边的酒肆起了火。”
玉香忙又看了看,羞红了脸:“是、是我听岔了。”
文鼎楼是本朝第一高楼,有十五层三十丈之高,昂斗飞檐、层层叠盖琉璃瓦的高楼安然矗立着,没塌。
马车中传出一片笑声,郡主笑说:“你这丫头可真了不得,一语塌高楼。”又忙敛住笑,怕对伤者不敬。
一边是宏伟的高楼,一边是烧得黑黢黢的破砖烂瓦,孟春尘看到废土中有个人弯腰在慢慢清理砖瓦。
碧空如洗,朝阳倾照,瓦砾闪烁着光亮,他手指上沾满了焦灰,霜雪般的脸上却还干干净净的。
偶尔抬眸时能发现他的瞳仁不是乌沉沉的颜色,而是浅灰色,锐利却圣洁。
周围窸窸窣窣嘈嘈杂杂,皆被他引动。
这般圣洁貌的不是别人,正是信国公世子柳绵柳着年。
孟春尘瞧着他,心道:“半跪着也很好看呐。”
她仰起头,轻轻吐息,又去看他,寻思:“他在做什么?又抛铜钱抽签玩呢?”这位乱臣贼子有只签筒,签筒里写着各色人物设定,他有时候会扔铜钱决定要不要去扮演某个人物。
定睛观察了下他的衣服,雪白的衣服上金绣莲纹,莲花纹样定然是他本人了。
孟春尘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叫道:“那位蟹壳青服色的郎君哥哥,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周围不少蟹壳青服色的人,见马车里探出身子的是个玉雪般的人,语笑微微,轻灵灿烂,纷纷高声接口道:“酒肆起火坍塌了,伤了好几个举子呢,还死了几个。”
原来酒肆刚一起火就遇到巡防的潜火兵,火苗顷刻被扑灭,只是房梁生了蛀虫又经火一烧折了,两层的酒肆顷刻垮塌,埋了些人在下面。
孟春尘道:“叫人伤心,怎么都是举子?”
“昨日裴尚书家的公子宴请举子,一桌设宴在文鼎楼,一桌设宴在这家酒肆中,才子们饮酒赋诗正欢的时候起了火,这不就砸到了他们。”
朝中文武百官孟春尘都熟悉,众人口中的这位裴尚书是如今礼部尚书裴东岳。
裴家是绵延三百年的世家大族,诗书传家,清流一派的砥柱,清流一派加起来弹劾人,三司定然要立案审查,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是权力漩涡中真正立身正的能有几人?
人情相系,颠扑不破,是以文武百官都对这位裴尚书很恭敬。
后来也证明他们恭敬的有礼,天下大乱时,这位裴尚书联合定国公府割据一方,不论怎样都青史留名了。
裴东岳表面上为人十分谦逊,从不张扬,对寒门学子尤其青眼有加,但他的儿子裴洗偏偏爱仗势欺人,经常和他爹的寒门学生起冲突,昨日更是猖狂,要举子们按照出身论座次,官家和富商的儿郎们去文鼎楼豪饮,小商贾小吏和贫农的儿子就落座在旁边酒肆中。
有许多举子一听到这安排,颇有气节,当即拂袖而去,留下来的很不幸,好些遭了殃。
“原来如此,多谢。那他又是在做什么?”孟春尘眼睛微微垂落一下,手指向柳着年。
一时没了声音。
“酒肆下面还有一道呼吸声。”
响起的声音很清冽,好像带着一丝压抑的嫌恶,仔细去品却又消弭无踪。柳着年说完话继续慢慢走着,像是在辨别方位。
嫌恶?孟春尘轻笑了下,就说人这玩意儿不能靠近吧?小仙男不可以有这种情绪,漫不经心挑衅道:“哦。”
“哦?”柳着年笑了。
这一笑惊呆了许多人,他本身寂冷带点神性,仿佛万事不萦怀,笑起来却似谁家女儿游园时的一场惊梦,亦真亦幻。
亦真亦幻的人说:“他不行,换一个。”
孟春尘微微皱眉:“为什么呀?”
柳着年道:“你和他八字相克,双死结局。”
孟春尘道:“倘使我喜欢,那又何妨!”
浅灰色的眼睛看向她,定睛了好一会儿,最终轻点了下头:“嗯。”
云安郡主道:“他在讲什么,他是谁?春尘你同他认识吗?”
孟春尘的婚事是她的外祖父永宁王用计定下的,云安郡主并未见过这位世子。
陈靖安道:“他就是信国公世子。”
郡主哑然,仔细看了过去,皱眉道:“未免长得太过了……”
孟春尘又看了会儿,偶然对上一道视线,再去看时视线已经消失,只看到那人身上似乎有道刺青,她没在意。
冬阳照在瓦砾上,刺出星星点点的白光,孟春尘夹着嗓子道:“废墟上的这位哥哥,你长这么漂亮,手若是废了,岂不可惜?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物质不灭,若时间足够久,我们分解重组后,我是你你亦是我,万物浑然一体,人皆永生,没准祂会成为一颗星星,不如放任祂去死吧。”
柳着年平静道:“我不想听。”
孟春尘撒娇卖痴,声音甜脆:“听一下嘛,人家担心哥哥的手嘛……”却在对上他的眼睛后,安静下来。
那张脸依旧圣洁平静,只是目光穿透嘈杂,像是能直视人心,纯粹的灰色里含了一点杂质,还是嫌恶。
孟春尘趴在窗口,眼睛一亮带着笑意说:“唔~原来这就是无声胜有声呐。”
这时,在场的学子忍不住了,有人觉得孟春尘认知偏狭了,温和道:“姑娘,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乃是庄子所言,其意却不是放任人去死,生死是自然之事,应当顺应自然而不是冷眼旁观。孟圣人有言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冷眼旁观岂非压抑了天然的恻隐之心?姑娘所言逆了自然之道,过于偏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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