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稚杳察觉到父亲激灵得身躯一震。
而始作俑者平静依旧,他劲瘦的手指从领结滑到西服金属扣慢条斯理扣上一身斯文端肃,侧过身。
说完这话就走了。
那背影颀长挺立无形中在向她表达,自重他不是这么随便的人。
很明显故意的。
苏稚杳刚要羞恼苏柏一声郁闷混着无奈,压制了她:“哎哟小祖宗你怎么又去招惹他了?”
“……”
他显然是被贺司屿那句“苏小姐说让我娶她”吓得不轻。
苏稚杳支吾其词,酝酿半天有口难辩最后没了劲:“我没有爸爸他乱说的。”
苏柏深知自己女儿的性子,自小被他惯坏了
再想到今早那条关于他俩不合的报道。
于是苏柏没多心当她是还咽不下粉钻的气,遇见了,就上去寻衅挑事了。
“钻石没就没了爸爸再给你买不许再闹到贺先生眼前去了他不是你能惹得起的知不知道?”苏柏弯下腰和她平视尽管眉头肃皱但属于中年男人阳刚英气的脸上还是流露出一丝温柔。
为了不被父亲知道自己的真实意图,苏稚杳只能忍气吞声:“哦……”
“网上那些风言风语阿觉已经叫人处理了不会影响到你但你要听话。”苏柏认真教育她。
是担心她看到恶评又要闹解约吧。
苏稚杳垂着眼不情愿点头。
苏柏声音柔下来:“午饭吃了吗?”
“现在去小茸在点餐了。”苏稚杳动摇短瞬略忸怩地多说了半句:“……吃牛排。”
苏柏笑了捏捏她脸蛋:“去吧多吃些我们杳杳太瘦了。”
苏稚杳抬头望父亲一眼双唇微动似乎是有话想说但犹豫后终究是没说出口。
算了。
苏稚杳“嗯”了一声走出两步后想想又停住回过头:“爸爸我明天去港区几天看艺术节。”
“明天?”
“嗯很早就问教授要到入场票了。”
苏柏临时得知挺突然的操心地沉吟片刻后说道:“好爸爸安排人在港区接应你注意安全这就要过年了除夕前记得回家。”
苏稚杳应声没多言。
因提前有过预定又是贵宾会员等苏稚杳到餐厅包间门时侍应生已经随时准备上菜。
苏稚杳把酱汁浇到惠灵顿牛排,一边慢慢切着,一边告诉小茸下午抽空订两张明天飞港区的机票。
小茸捧着一碗蘑菇汤在喝,心里正感叹当杳杳的助理真是太幸福了,闻言愣住,扶扶眼镜,看了眼手机的日期:“杳杳记错日子啦,艺术节还有三天才开幕,你原先定的是后天出发。
“反正我也搞不定他……
她小声嘀咕,小茸没听清,发出疑惑。
苏稚杳感到心累,一方面是因为贺司屿,另一方面,网上的评论她不是完全无动于衷,那些质疑她专业性,嘲讽她不如靠着程觉混娱乐圈的话,不管是不是童茉雇的水军,都真情实感地戳到了她心里。
她是苏程两家结交的人形合约,是程娱传媒打造门面的招财猫,这圈子里的作风就是如此,利益至上,没人舍得放过她。
再这么下去,她就会和恶评里说得一样,成为一只满身笑料的花瓶。
偏偏贺司屿软硬不吃,还一肚子坏水……
“反正我也闲着,提前去就当度假了。苏稚杳不易察觉地叹息一声。
离开这里换个心态,其他的事年后再说。
小茸单纯得一点心眼都没有,笑嘻嘻说杳杳开心就好,当场就改了港区酒店的入住日期。
可能是心情作祟,惠灵顿的口感都没那么好了,苏稚杳托着半边腮,戳着面包外衣的酥屑,忽然问:“为什么他们都这么害怕得罪贺司屿啊?
苏稚杳身在圈内,却对此类圈内事两耳不闻,知道贺司屿,是因为他身家背景实在过于强大,但具体原因除了几句流于虚表的闲言碎语,她未曾关心过。
小茸一下来了精神,作为混网深海鱼,这话问到她心坎里去了:“杳杳,这社会的大老板有三种,一种是明面上的,名下企业无数,资产肥硕,第二种是深藏不露的,祖辈官门出身,或是有过丰功伟绩,总之地位很高,你以为他平平无奇,但可能很多大企业幕后真正的老板都是他。
“还有一种呢?苏稚杳咬住银叉的一小块牛排,随口一问。
“最后一种就是贺大佬……
苏稚杳微顿,带着疑问抬起脸,终于感兴趣了似的。
小茸接着说:“明面上和私下里都深不可测的,甭管国内国外,甭管哪个道上的,见了他都得躲。
苏稚杳指尖点点脸颊,不由陷入沉思。
听起来,她还是小瞧他了,打他的主意,似乎是她有点不知好歹。
小茸凑过去些,压低嗓子,扯着气声偷偷告诉她:“我还听说,贺大佬身边那些保镖,以前都是做雇佣兵的!好多人想要他的命,都没能得手!
这回苏稚杳直接停止了咀嚼。
那一瞬间门,她有点理解为何爸爸三令五申,叮嘱她不要跟贺司屿作对了。
苏稚杳突然泄气,怀疑自己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她就不该去招惹贺司屿。
明知他是最不可能怜悯她的人,还要枉自徒劳。
-
飞往港区的航班在下午两点。
苏稚杳不想动静太大,拒绝了苏柏给她安排保镖的主意,第二天只带着小茸出发。
头等舱上座率不高,空间门宽敞清静,登机后,苏稚杳舒服地窝在沙发里。
“杳杳要睡吗?我先给你把毯子拿过来。小茸就坐在她隔壁。
苏稚杳懒绵绵应了一声。
“小小小、小程总?
“小什么小!
闭眼没一会儿,苏稚杳又循声睁开,抬头就见舱室过道,程觉挡在小茸面前。
他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程觉灵活闪身,一屁股蹲到苏稚杳隔壁的座,强横地对小茸说:“这儿我坐了,你上那儿去。
“我……小茸抱着毛毯懵住。
苏稚杳蹙起眉:“小程总。
“诶!程觉立刻回头,冲她笑。
苏稚杳问:“这是做什么?
程觉理所当然回答:“你一小姑娘自己去港区多危险,这几天,我就是你的护花使者,怎么样,够不够温柔体贴?
说着,他拍拍外套翘起二郎腿,起范儿了。
毋庸置疑,行程是她爸爸透露的。
“小程总……
她不悦的话刚到嘴边,程觉倒先不满了,抢声道:“咱们念中学那会儿你还叫我学长呢,怎么长大了还跟我生分了?
苏稚杳不听他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程觉态度和刚才对小茸时天差地别,乖乖地看着她笑:“想尽快把你追到手呗。
这话听都听累了,苏稚杳深吸口气,保持冷静,再一本正经向他重申:“程觉,我不喜欢你,你别再跟着我了。
程觉却不见气馁,甚至因她甜蜜的嗓音唤了声他名字,还有几分回味:“你不喜欢我,那一定是我追得还不够,没能打动你。
“……
他倚近
:“乖乖就这么说吧任何人追走你我都会挖空心思再把你抢回来。”
苏稚杳几度无话可说。
程觉哼了一声又带着轻蔑说了句不实际的话烘托自己的义无反顾:“除非你是跟我贺叔好了我还随十个亿呢!”
一想到那个冷漠的男人就烦。
苏稚杳没心情搭理了接过毛毯让小茸坐到自己前面的座位然后侧身一趟盖上毯子睡了当程觉不存在。
一路上程觉倒还算安静没怎么吵她。
苏稚杳睡睡醒醒迷糊到飞机落地再睁开眼舷窗外的天已经暗成了深好几度的墨蓝色像陷落在深海里。
“乖乖你醒啦?晚上想吃什么?”
假如不是两家人对他们的婚事催得紧苏稚杳其实也不讨厌程觉但当时她只希望自己能短暂失聪。
碍于不想被逼得更紧她没太给程觉脸色静静回答:“酒店叫餐。”
苏稚杳下榻在中西区的五星酒店位于九龙黄金地段临近商业区周边就是购物中心观景层还能望见维多利亚港。
原本她是打算出来逛逛感受感受被誉为世界之最的港区夜景体验当地多彩的夜生活。
其实很小的时候她有来过这里那时是来旅游的爸爸妈妈都在。
阔别十余年港区变化很大。
山河已秋人各东西人物皆非。
她很想去一条旧巷子找找那家雪糕店还在不在那是她第一次和爸爸妈妈一起吃到海盐椰奶雪糕的地方。
可惜程觉死皮赖脸地跟她到酒店还在她隔壁开了套间门比狗皮膏药还难甩掉。
最后苏稚杳只想在酒店待着了。
距离艺术节开幕还有两天白天她找家琴房练琴入夜就回酒店半句闲话都不多聊。
程大少爷倒是颇有耐心仿佛这趟过来真是单纯为了保护她从叫餐到出行也安排得妥妥当当把小茸的活都抢完了。
到艺术节开幕前一晚。
苏稚杳终于还是没忍住。
等听见隔壁房门一关响程觉进了他自己的套间门苏稚杳就马上随便裹上一件厚绒长外套怕惊动到他
经过外面的总花坛身后骨碌一声有鹅卵石被踢得滚动的声响。
还以为是程觉又跟上来了。
不耐烦回头空空荡荡路灯下只有散尾葵婆娑的影
子没有人。
苏稚杳松了眉。
港区街景和京市有着一种很相似的新旧矛盾幢幢崭新的摩天大厦拔地而起错落密集可高楼的阴影底下随处可见纵横在旧巷里的筒子楼。
锈蚀的防盗铁门小广告贴得方寸不露的水泥墙近大道的地方要亮堂些外墙侧挂出许多复古的红绿店名灯牌横竖拥挤不一。
苏稚杳只是想在这片久违的土地走一走透透气却没想到那家雪糕店居然还在。
旧墙上绿茸茸的青苔生在这处那处店门外横出一块挂牌亮着字。
【雪條鋪】
她惊喜地走进去店里一点儿没变
店主也从当年的帅大叔成了灰发小老头。
“要一支海盐椰奶味的师傅。”苏稚杳指指冰柜里蓝色包装的那堆。
老爷爷把雪糕递过去透过下滑的老花镜看着她说:“天咁冷囡囡慢啲食雪条唔会融啦。”
声音里一如既往的温和仿佛让时间门突然有了实感那一刻她清晰感受到十余年时光真实的流逝。
其实没听懂意思但苏稚杳还是对他笑了。
旧巷子很冷清路也昏暗苏稚杳没打算逗留冰手的雪糕塞进外套厚口袋里心满意足地准备回酒店结束短暂的故地重游。
穿堂风刺脸四周越发静得诡异。
后知后觉感到一丝心慌苏稚杳拢紧外套加快步子。
几平方的窄道横七竖八地停满破旧自行车不易通行苏稚杳想迈过去。
看路时一低头后方有双似曾相识的棕皮男士马丁靴无声无息出现在她的余光里。
陡然间门她感觉这是曾在和平大院停车场里尾随她的人……
难道他不远万里都跟踪她到港区了?
苏稚杳心惊肉跳蓦地回头。
看见了隐匿在暗中的男子。
这里偏僻男子没想躲藏被她发现就壮着胆走出阴暗。
几乎是同一秒苏稚杳扭头就想跑听见身后男子喊她“等等”。
没迈出两步被扯住外套。
苏稚杳惊叫一声本能甩袖胳膊挣扎着抽出来脱离外套惯性一踉跄人跌坐在自行车堆里。
“别怕你别怕——”
男子似乎比她还要惊慌见她摔倒忙不迭伸手示意自己不过去。
听见普通话某个怀疑落实。
苏稚杳悚然地望着他。
“你不要怕杳杳。”男子捏着她丢弃的外套手脚不知往哪儿放安抚的话很焦急:“我不是想伤害你!”
知道她名字他果然是预谋已久。
苏稚杳害怕得蜷缩起来抗拒地瞪他一眼:“……你是谁啊?”
“我、我……”一和她说话男子就有点生理性地无措语无伦次:“我喜欢你很多年了杳杳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只是、只是想找机会和你认识希望你能答应和我约会你不要怕……”
苏稚杳从话里行间门确定他不是绑匪而是类似于私生的存在。
这倒是让她稍稍冷静一些。
“别过来!”苏稚杳喝声不准他前进。
男子身形虚瘦看着挺忠厚的。
苏稚杳屏了会儿气表现出几分似真似假的柔弱:“你……吓到我了。”
男子急忙退后半步:“我不过去!不过去!你小心别被车刮伤了。”
苏稚杳望向后面。
自行车歪歪扭扭挡着过道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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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祈的事查清了他父亲混黑路子做了不干净的生意被人抓到把柄以此要挟他不想父亲进去所以借您之便登陆内网想盗取总部的机密文件。”
港区的夜晚霓虹炫目黑色商务车穿梭在九龙繁华连绵的大厦间门。
贺司屿以手支额倚在窗边阖目听着。
副驾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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