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台那边……还是走不通？”被从定国公削爵为定思伯的凌勖眉头拧得死紧，不可置信地问着自己的门客，“一点儿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是，”门客硬着头皮道，“新上任的那位御史大夫始终声称抱病，说是……没有力气看咱们递过去的信儿。”
咚——
“始终抱病？”茶杯被重重砸到案几上，凌勖忍了又忍，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他写折子参我的时候，怎么还有力气写字？！”被削爵之后，他的头发因着惶恐不安在一夜间花白了小半。
这段时日御史台时不时地就参凌家人几本，天子顺势明里暗里地敲打，更是让凌勖焦头烂额，不由得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我与他先前毫无交集……怎么跟个疯狗一样死咬着咱们家不放！”
瓷器坠地变为碎片，门客瑟缩了下脖子，试探着出主意：“要不让夫入宫去跟太后娘娘求情……”
门客不说这个还好，一说便让凌勖不耐烦地出声打断。
“自杜光严身死，姑母记恨着我让侧妃当时帮着打听东宫的事，竟是连带着整个凌家都迁怒上了。”
他让自己的夫人接连递了几道牌子，太后却是怎么都不肯再见秦氏。
对太后来说，杜光严虽是自己的亲外甥，但既是在数年前害杜光肃被废为庶人，还要对自己的两个儿子都痛下杀手，更不要提他还谋朝窃国。至于在端王试图发动宫变中帮着打听消息的凌家，太后越想越气，不肯再予以照拂。
而下旨将凌家削爵，还特意将封号改为“思”者的永和帝，如今对凌家当然没有什么好脸色——不然的话，为何会选择“追悔前过曰思”呢。
如此情形下，御史台打着“监察百官之过”的名头，将一道又一道折子递向帝王的案头，对于凌家无疑是雪上加霜。凌勖先是想找同僚们帮腔，听到请求的友人却是避之不及；而今试图打点，却是被那新上任的御史大夫断然拒绝。
凌勖与新上任的御史大夫并不熟识，实在不明白对方为何如此咄咄逼人。
“是何人非要把凌家逼入死地？！”
他低低地怒吼出声，正要再斥责几句，却见府中管事和秦氏身边的嬷嬷满脸惶急地闯进来，扑通地接连跪下。
“老爷！不好了！远少爷去沁芳苑的时候，不慎从那三楼的窗边摔下来了！”
凌勖近乎两眼一黑，匆匆赶过去，就见屋里满目忙乱，床上的凌鹏远出气多进气少，秦氏在榻边哭得死去活来，把脉的郎中神色凝重。
“这是怎么一回事？！”凌勖心口绞痛，怒不可遏。
平日随侍凌鹏远左右的小厮跪在旁边，几乎要把额头都磕破了，伏拜在地战战兢兢道：“少爷……少爷说是要出去走走，适逢那沁芳苑的芙蓉姑娘今儿个出来弹琵琶，少爷说是进去听听……”
凌勖当即气闷？——沁芳苑的芙蓉姑娘再出名，说到底也是勾栏瓦肆之人。平日去看看也就罢了，凌家近来风雨飘摇，自己儿子还只想着往那里头钻！
侍从两股战战，吓得跪都跪不住：“少爷说让奴才去催些酒水点心，奴才刚到二楼看，突然听到有人大叫，再跑上去的时候，少爷就……”
“……底下不知是不是有个老农要歇脚，就把他的东西搁在了墙边，少爷砸到了那铁犁头上……”余光瞥见床榻上的人面如白纸，小厮心生绝望，觉得少爷恐怕撑不过这两日了，“……奴才问了一大圈，都说不知道是谁的东西……”
凌鹏远今日出门时，身为母亲的秦氏其实喜闻乐见——凌鹏远上次掉进河中，好不容易上了岸，又遇到野狗害得往后房事有碍。当事人又怒又急，接连几日都待在府中，秦氏跟着心焦，劝他出去散心。
“让你们跟好少爷，竟是连这点差事也做不好……若是我儿有个什么……我非得冲你们这些黑了心的要命！”秦氏两眼含泪，气得浑身发抖，转而望向凌勖，“老爷，老爷，您要为鹏远做主啊！”
对于这个儿子，凌勖惯常也是疼的，但眼下他担忧之余，不免想到别的——
依照大虞例律，请封承爵的首选是家中嫡子，没了嫡子才可以请封庶子……不过他膝下子嗣单薄，只这么一个男丁。自凌鹏远房事有碍不便请封后，他与秦氏为此多有争吵，若鹏远真撑不过去。
凌勖不愿把自己手中的爵位让给兄弟的孩子。
所以……
凌勖理了理思绪，勉强得出答案：若鹏远真撑不过去，就得再有一个嫡子……
……
两日后，燕北。
“确定死了？”
高大的马匹温驯地嚼着草料，某人不曾习武且腿有旧疾的，是以说是跟着试试跑马，到底也没骑太久。陆闻砚抬手向女子遥遥地招了下手示意自己无碍，随即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漫不经心地理着自己的袖子：“也算便宜他了。”
“凌勖那个老东西，怕是会想方设法地再弄个嫡子出来。发妻不再年轻……为此没准儿还要和秦氏斗一番法，”青年忽而轻笑，眼底一片冰凉，“不过说到底……为什么他会觉得凌家的爵位还能保得住？”
察觉到自家主子的轻蔑与不屑，来福琢磨了下，没有马上开口。
“看来是我动作太慢，”陆闻砚确实无需答案，自顾自道，“……又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老匹夫。”
上一个被某人如此评价的汪存，早就曝尸荒野了。
“痴心妄想的劲儿和大宛倒是像。”青年兀自点评完最后半句，摆摆手道，“去温些酒再拿几盘点心来，等会儿给公主垫垫肚子。”
……
吁——
奔驰的骏马在女子扯动缰绳的动作慢慢放缓了脚步，越千山见状也停止夹紧马腹的动作，调转方向往黎蔓靠近，关切地问：“是不是累了？”
黎蔓伸手抚了抚马儿的鬃毛，轻轻点头，“是有点，”她双颊泛红，胸口起伏，正有节奏地深呼吸着，虽额间有汗但双眼明亮，“不过我原以为自己撑不了这么久呢，眼下已经算意外之喜了。”
先天体弱的毛病终究难以根治，守城时接连服用贪生遗留的作用也还未完全消解。女子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坦率：“……如此看来，那日射杀塔干力兴许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军功了。”
越千山最是清楚她的身体状况，听了这话出声宽慰：“塔干力生前是大宛那儿数一数二的勇士，蔓蔓这般轻描淡写，怕是能将人气活过来。”
黎蔓闻言怔愣片刻，继而轻笑两声后又摇摇头：“边疆这些蛮人狼子野心，个个对中原心生觊觎。”她抬眼远望，入目是大漠后被夕阳照得发红的山峦——燕北人都清楚，从山峦出向北再行十余里，便是大宛、戎狄等国所在之地。
越千山斟酌良久，有些摸不准对方是因为无妨上战场打仗而觉得懊丧，还是单纯地觉得蛮人可恨：“这次蔓蔓杀了塔干力，杨叔叔又带着军队连下两城，可把大宛王吓得够呛——这不，派人跟咱们主动议和了。”
“蛮人个个眼睛长在头顶，真以为咱们是软骨头好欺负的，”越千山久居燕北，对周边蛮夷毫无好感，忍不住皱起眉啐了半口，“我呸！非得叫他们血债血偿不可！”
“他们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但中原人里确实有软骨头，”身下的马鞍又轻便又结实，是燕北军听闻三姑娘回来，特意挑了副最好的送来。黎蔓眯了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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