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姜鸢对这位薛大人没有印象，因为前世，他早在江州发生水患那年就已经死了。
那年水患，虽然端王赈灾成功，可之后却有很多人染上了瘟疫，那年江州死了很多人。传闻薛明善在下县巡查时不慎感染，回到家没过多久就去世了，他的夫人和孩子之后也相继离世。他一生没什么大功德，而且本就是他管辖的地方出了事，没被后人铭记也属正常。
所以，真相是他并没有被感染，而是因为知道了端王的秘密，想要揭发，却被端王差点灭口，他的家人，怕也不是死于疫病。
姜鸢暗叹了一口气，端王曾经一定用了各种的方式诱惑他、威胁他，只是他始终没有屈服。
这样的人，怎能说他没有功德？
薛明善不说话，直直地盯着姜鸢，像在审视。
面具之下，姜鸢笑了一笑，虽然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能看到她嘴角的笑意温和：“薛大人，我若是端王派来的，便就不会跟您在这里说这么多了。”
这倒是，这二人若是端王的人，怕是早就对自己动手了，还聊什么天。他敛了神情，重新盘腿坐下，大约是有与她交谈一番的意思：“那姑娘能否告知，你们究竟是谁的人？姓甚名谁？”
“我们只是江湖侠客，姓名不足挂齿。”姜鸢道。她蹲下来，与薛明善平视着：“薛大人不必多想，我们不涉及任何皇子的势力，也并非要管朝堂之争，谁当皇帝也碍不着我们的事——除了端王，他性情暴虐，手段残忍，像您刚才说的，他还对孩童……他若登基，朝堂一定大乱，百姓一定遭殃，我们不愿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江湖侠客？”薛明善笑了，“江湖侠客如何得知端王暴虐？”
身为成文帝的大儿子，端王楚云仲在世人面前可是仁义礼智信的，最多是心机深沉了点，他又不是傻子，还能将自己的所作所为搞得人尽皆知吗？除了身边人谁能知道他那些事？
“自然是查到的。”面对薛明善咄咄的目光，姜鸢不闪不避，“虽是江湖人，可我们也心系百姓。我们查到，两年前的那场瘟疫，其实有很多百姓只是刚刚接触过病人，还没有被感染，尚能医治，可端王连问都没问，便直接将他们屠杀后烧了。”
“那一年，江州城焚烧了近千人，这千人里，有多少是真正感染疫病的，薛大人应当比我清楚。”
薛明善的眼神暗淡了下去，不再言语，许久之后，他的眼里竟留下两行热泪，顺着干枯的面庞滑落下来：“不到一半，染病的人不到一半呐！那些将士，他们原本是保护百姓的人啊！可端王竟让他们把刀对准了百姓！我拦过，可是拦不住啊！”
瘟疫一旦爆发，便就不只是利平一县之事，百姓四处逃窜，将病毒带得到处都是，于是楚云仲下令屠杀，宁可全部错杀不可放过一个。如此一来，瘟疫可不就止住了么。
后来，即使成文帝知晓了他的做法，也没有如何，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禁足了他几日罚了些俸禄——不过杀几个人而已，哪能比得上他赈灾有功呢？身为皇子，若非谋逆这种大罪，成文帝怎么舍得重罚。
所以薛明善掌握的事情一定远不止这些，不然不可能让楚云仲对一城太守痛下杀手。不过姜鸢也不准备继续追问，此时薛明善未必十分信她，来日方长。
不过说起来，后来的利平县只用了两年时间便恢复如初，甚至发展得更好，崔明可功不可没。
只是在这场天灾人祸里牺牲的其他人呢？
踩着累累白骨功成名就，便就真的心安理得吗？
“能查到这些，你们背后的势力也不容小觑。”片刻之后，薛明善擦了眼泪，“不过这些不重要，”他的眼里闪了些期翼的光，“你们当真想要扳倒端王？”
“当真。”姜鸢点头，语气坚定，“所以，我们一定会救您出去。”
“好好好，我出去第一件事，就是去上京面见天子，将我所知道的一五一十禀报上去，将端王的罪行昭告天下。”
“不急。”姜鸢轻轻一笑，安抚道，“等救您出去，我们先找郎中为您看一下身体，等您休养好了，我们再商谈之后的事情，不着急。”说着姜鸢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小厮，“我们先回去找钥匙，薛大人，您且再等等。”
“好——哎，那人应当没参与过崔明和端王的事情，他只是负责给我送饭，二位能不能放过他？”
姜鸢笑了笑：“我刚刚听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薛明善叹了一声：“吓吓他而已。”
“知道了。”姜鸢点点头，和沈听一起往回走。
走到那拐角处，沈听把手里的油灯递给她，然后他将那小厮抓起来扛到了自己肩上。姜鸢见状微微睁大了眼，似是有些不敢相信，沈听无奈一笑，心想自己这弱不禁风的形象怕是在姜鸢心里消失不掉了。
两人正欲离开，薛明善在后面叫住了他们。
姜鸢回过头：“薛大人还有什么要说的？”
“若是……”薛明善垂下眼，“若是得空，能不能，帮我去给我的夫人和孩子烧点纸？崔明说，他帮我把他们的骨灰葬在了城东外的野坟地。”
“这一生，是我对不住他们，等我出去了，也没有脸再见他们。”
“……好。”姜鸢应了，想说些什么安慰他，末了终是把话咽了回去，和沈听一起离开了。
于公，薛明善无愧于社稷，无愧于百姓，他也不曾后悔自己的选择；可于私，他不曾为家人心软过半分，他不是一个好夫君，不是一个好父亲。所以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是过不去自己心里这道坎的。
何必多说。
……
夜深人静，星月暗淡无光，前路难辨，只有一盏油灯在夜色里闪着幽光，周围尽是枯木孤坟，偶有阴风袭来，渗人极了。
姜鸢一手提着油灯，一手拉着沈听的手，镇定自若地在这种幽静诡异的地方穿梭着。他们没回客栈，而是直接带着那小厮到了城东的野坟地。
约摸着走得差不多了，她停下来松开了沈听的手，把油灯放在了地上，起身观察着四周。
沈听把肩上那小厮放下来，从衣服上撕了几块布料绑住了他的手脚。做完这些，他回过头，发现姜鸢给自己找了块石头，正坐在上面沉思。
“怎么了？”他走过去，半蹲在她身前，“在想什么？”
姜鸢抬头望了望四周的野坟，心累道：“我在想，我们没带冥纸，用什么烧？”
沈听：“……”
“而且，我怎么知道他夫人和孩子叫什么？这些野坟也都没立牌位。”
沈听哑然片刻，失笑道：“那我们就在心里默默给他们祈福吧，心诚则灵。”
姜鸢瞥了他一眼。
沈听忙低头作投降状，而后起身坐在了她旁边。他没忘记自己胆小的人设，坐下之后便抓住了姜鸢的胳膊，然后顺着胳膊往下，落到那只细嫩的玉指上，牵住了。
姜鸢感受着他的动作，忍了又忍，还是选择开口：“之前在义清县墓地扮鬼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怕。”
“因为当时有光啊。”沈听认真道。
姜鸢：“……”他说的不会是那些红灯笼吧？那些东西看着不是更吓人吗？
“而且当时人那么多，热热闹闹的，也顾不得害怕了。”
“……”
她侧过头，盯着沈听的手看了一会儿，终于放弃了挣开——也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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