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照同霞的吩咐,不出两日,李固就在高宅对面的细巷里定下了一间合适的小院。随即遣人洒扫布置,隔日便将冯贞挪了过去。
冯贞自知晓公主要令她独居起,便未置一词,众人只当她是不得不顺从。却不料搬离之际,她居然捧着臃肿身子,十分恭敬地向正房门内跪拜了一礼,又口呼谢恩。
同霞原无意与她多说,忽见她如此,不由好奇,思量片刻,也只让稚柳出面将人扶起,送到了对面。然而,当稚柳了事回来,还不及回话,却听同霞感叹道:
“你看,冯贞其实是知道好歹的。”
稚柳想来说道:“公主拨了六个人服侍她,又让医官给她看疗,她岂能不感恩戴德?这是应该的,算她还有些良心吧!”
同霞却含笑摇头,垂目理了理衣袖,便已快步走出屋外。
稚柳不防,愣了片时才悟出同霞的意图,忙追上去问道:“公主何苦这样委屈自己?”
同霞仍抿唇摇头,并不回答,待进了冯贞院中,见她正在侍女的搀扶下环视观赏,又主动道:“可还满意?”
冯氏这才惊觉,慌忙又要下跪,被同霞示意侍女搀住,“礼是行不完的,还是坐下来说说话吧。”
冯贞暗暗咬唇,目光时低时抬,还不知回些什么,公主便与她擦肩而过,径直去了里屋。她跟去前,不由按了按胸口。
一张新搬来的壶门桌前,同霞叫她与自己相对而坐,细细看过她的忐忑,问道:“我知道你与驸马是表亲,那你的家乡也在清河郡么?”
冯贞不敢直视,轻吐了口气,回道:“我家在河阳县,我的父母,还有姨母都是河阳人,姨母是随姨父嫁去清河郡的。”
同霞早知冯贞是家贫无计才投靠高家,只是并没问过他们族中的细情,点头又道:“那你河阳家中还有什么人?”
冯贞低声道:“父母都没了,还有个哥哥,只是他娶亲后,嫂嫂不愿白养着我,就让我到姨母家去了。”
同霞听来不禁抬眉,不意她的境遇竟与自己有些相似,好笑地弯了弯嘴角,道:“你姨母不知道你家的情形么?既是这样亲近的关系,也该为你讨个公道才是。”
公主如此关切这些家事,冯贞虽不明白,渐也放松下来,稍稍抬起了脸,“因为分隔两地,两家其实少有往来,哥哥倒是陪母亲去清河郡探过亲,我那时还小。”
原来这一对表兄妹并没有青梅竹马的情谊,这倒是可以解释高齐光由来对她的冷淡。但,她的肚子实在也无法避开,同霞注目一时,缓缓伸出了手。
这举动不难理解,冯氏亦未曾犹豫,托着腹底,向前倾了倾身子。同霞抚触到的一瞬,一阵酥麻自指尖迅速蔓延到臂上,麻中又带痛,如蜂蜇般,令她很快就缩回了手。
“你安心吧,我会让驸马尽快为孩子取个名字的。”为了掩饰莫名的慌乱,同霞随口道。
冯贞却若有所思,两片唇反复抿磨,忽而扶案起身,下了什么决心般,跪在了同霞脚下:
“我已看清楚了,表哥只是为姨母的嘱咐才收留我,可公主却是个善心人。我愿意把这孩子送给公主,为奴为婢也好,只求一口饭吃!”
“你!”同霞大为吃惊,忙伸手去扶,却没能抵过她的坚决,无奈又无措,“不论是依你的名分,还是你与驸马的亲缘,你们母子都不会无依无靠,你实在不必如此!”
冯贞却又仰起一双含泪的眼睛,哽咽道:“公主是不相信么?我可以发誓,不要名分,表哥也不会再见我!”
同霞只道她是个粗鄙少教的人,此刻竟也从她的面上望见了凛然之情,一时心软:“……总之,你不会再受孤苦的。”
冯贞眉心未开,又道:“我再告诉公主一件事吧,公主知道了,就能相信我的诚心了。”
她已语出惊人,同霞实在想不到还能有什么事,皱眉思量,终究道:“你,说吧。”
冯贞缓缓道:“公主要多留心高黛,她好像不是高家的女儿,也好像与表哥的关系不一般。”
竟然是这件事!竟然——真是这样!
同霞只觉胸膛一震,嗓中便有一股腥甜的气浪直冲上来,咬牙强忍半晌,瞪视她道:“你说清楚!”
“我到高家之前虽没见过表妹,但我记得很清楚,我娘曾多次说起过,表妹生得丑陋,左眼天生歪斜。这是姨母的一块心病,怕她将来嫁不出去。”
高黛的相貌,同霞当初第一眼见时,便是觉得她的一双眼睛格外灵秀……无语到了极端,同霞只是控制不住地倒气失笑,一双手冰凉僵硬,已动弹不得,微微颤抖。
冯贞并看不懂同霞的心思,只觉她很生气,应该是信了自己的投诚,便趁热打铁,继续道:
“所以,我第一次见到高黛就觉得奇怪。奈何当时姨母尚在,她们母女相处倒很平常,我寄人篱下,便也不好说什么。后来,姨母临终将我托给表哥,我有心愿意,却总不得他待见。凡有事,他只关心高黛的长短。就像前几日,我没忍住朝高黛撒气,他那样子,简直要生吞活剥了我似的。”
言及此,冯贞哀怨地叹了口气,低头抚了抚肚子,才道:“这孩子还是有一次他吃醉了酒,我去照顾他……反正,他不喜欢我,也不会喜欢这个孩子。”
若说冯贞所言表妹相貌之事还存在一丝谎言的可能,那她后来的话,竟是令人不得不信了。因为那些都是同霞亲眼所见,甚至那孩子的由来,也与高齐光所说的一样。
“我知道了,但我不想所有人都知道。”同霞已归于平静,离开前只冷冷地抛下这一句。
*
这座新院也是内外两进,同霞径自走到前院,方见原本守在里屋外头的稚柳。她正以身拦在路前,与高黛说着什么。
“我将冯氏移居此处,正是为阿黛姐姐省心,姐姐何苦还要来操心呢?”没有多余的考量,亦无缓和的寒暄,她只扬起颇不经心的淡笑反问,于高黛面前站定,又道:
“现有六个人服侍冯贞,过几日还要添几位乳母侍娘,姐姐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话露锋芒,高黛一瞬愣住,再看向这才退避一侧的稚柳,心里更添了几许疑惑,只好先解释道:“公主用心良苦,我只是听闻公主亲来探望冯氏,怕她失礼,徒惹公主生气。”
同霞并不怕她感到不适,仍一轻笑道:“她是不如姐姐知礼,但论起来,她虽算不得你的嫂嫂,也到底是你的亲表姐。你满口‘冯氏’的唤她,我看也不大好吧?”
看见她的脸色一白,又道:“难道姐姐见她不得你哥哥的怜爱,也嫌她是个累赘不成?她的孩子生下来,也是要叫你一声姑母的。你也希望你哥哥的孩子从小不知礼数么?”
高黛再说不出一个字,浑身紧绷,双手交握腹前,指尖近乎掐进自己的肉里。同霞依旧直直地望着她,由上自下,目光就停在她的烫伤的手背上。已经看不出烫伤的痕迹了。
片刻的静默后,高黛终究主动告退。
只待她走出门外细巷,同霞却突然气力不足,脚步虚晃起来。稚柳慌忙将她搀住,心中半知半解,担忧地问道:
“妾才在门外都听见了,可是公主既不许冯氏声张,又做什么要这般奚落高娘子呢?万一她告诉驸马,岂不徒惹怀疑?”
同霞深吸了口气,缓缓向院内看去,道:“她无凭无据,告诉驸马什么?驸马无凭无据,又能怀疑什么?若他真来问我,我倒想先问他,那个与高黛定亲的秦非,到底还能不能找到!”
稚柳无奈叹气,将同霞从后揽扶住,劝道:“公主回去歇歇吧,这些都不是眼前的事。”
是啊,这些事都不是要紧事,甚至可以无关痛痒。同霞闭了闭眼睛,眼眶的酸涩慢慢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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