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若嵁自一场混沌的梦境中惊醒。
梦中并无具体景象,唯有兵戈相交的锐响与奔马踏地的轰鸣,交织成一片令人心悸的背景。
她坐起身,额角沁出细密冷汗,胸腔内的心跳犹自擂鼓未歇。
陋室内寒气侵人,她摸索着披上那件厚实大氅,摸索着行至窗边,欲推开一丝缝隙,换些清冷空气镇定心神。
指尖刚触及窗棂,外间异样的声响便隔着薄薄板壁,清晰传入她耳中。
这震动声响,低沉、整齐、富有节奏。
无数双靴底踏过青石路面,皮革与金属甲叶在静夜中细微的摩擦与碰撞,汇聚成一股沉默而汹涌的暗流,正自街巷尽头缓缓穿过。
军队?
若嵁心头一凛,朦胧睡意瞬时驱散。
初时只当是苍梧镇内出了甚泼天大事,需调动兵马弹压。但旋即,她便否定了这个念头。
周放离这尊大佛尚在城中坐镇,何人敢在他眼皮底下掀起风浪?
更何况,听这行军声响,纪律严明,步伐沉浑,绝非大同府那些疏于操练、士气萎靡的府兵所能有。
结合周放离因军械、粮价、官仓等事,已在此地盘桓远超寻常的时间……
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划过脑海。
是他要走了。
这支深夜悄然穿行于街巷的军队,恐怕正是燕王府的亲卫精锐,即将护送他们的主人离开苍梧,返回北平府。
一缕极淡的惋惜,悄然浸润若嵁心田。
自她重伤苏醒,记忆一片空白,于这北城陋室挣扎求存伊始,无论她愿或不愿,她的所有筹谋算计,似乎总绕不开“燕王周放离”这个名字。
他像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她的生存空间,却也成了她破局时最常借用的“势”。
此人是她探寻过往、乃至应对未来风浪时,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却不曾想,这枚“棋子”尚未落定,便要匆匆离场。
这缕惋惜不过转瞬即逝。
她抬手,指尖无意识触上眼覆的鲛纱。
眼前当务之急,乃是寻回记忆,厘清自身根源。既已在燕王面前露过脸,留了印象,又得了“王府行走”的虚名,初步目的已然达成。
总归是相识一场。
行事如此仓促隐秘,连白日动身都等不及,想必是北平府的变故极为棘手,且刻不容缓。
她静立于窗后,覆纱的脸庞朝向窗外那片被夜色与行军声充斥的黑暗。
未曾点灯,未曾出声,借那一线窗隙,“望”着那看不见的玄甲洪流,沉默送别。
与此同时,苍梧镇低矮的城墙塔楼之上。周放离一身玄甲,墨氅迎风,正临高而立。
“王爷,亲卫营已集结完毕。何时启程,只待一声令下。”心腹上前禀报。
夜风猎猎,吹动周放离额前的发丝,也带来远方旷野的气息。
一切已安排妥当,大同府的后续事宜自有裴昭雪的方略与关文弼执行。此刻,他心神大半飞向北境中枢那座巍峨的王府,飞向那潜藏的刺客、动荡的人心与威远侯布下的重重杀局。
然而,就在这万千思绪萦绕心头之际,一个清癯的身影,却毫无预兆地闯入了他的思绪。
似一枚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了层层难以预料的涟漪。粮价之局,她以身为饵,行险弄巧,虽解了燃眉之急,却也在他心中刻下了一道关于“手段”与“底线”的裂痕。
而更令他耿耿于怀的,是她那重重迷雾包裹下的真实身份。
李趣的供词,伪造的文牒,陆屿的琴画,“寒筱主人”的名号……线索纷乱如麻,指向陈留陆氏那场倾覆的烟云,却又处处透着不合常理的矛盾。
她究竟是谁?
这个疑问,如同她眼上那层鲛纱,隔绝了所有探究的视线。
“待本王离开苍梧,便让人将李趣放了,叫他去若堪身旁守着。你传话与他,他苦苦追寻的答案,或许便在那处寻得。”
不待心腹回应,周放离的目光已越过脚下沉睡的城镇,投向北城那片在夜色中更显晦暗贫瘠的区域。
他知道,她就在那里。
或许正沉睡,或许……也如他一般,被这北地的风云搅动了心神?
此念甫一升起,便被他迅速按捺下去。北平府的危局在即,那是他必须亲自奔赴、容不得半点闪失的战场。
至于若嵁……
周放离眸中锐光一闪,收回远眺的视线,心中已有决断。
若她安分,或可一用;若她异动……他留下的耳目,自会依“常例”处置。
“出发。”冰冷的命令自他唇间吐出,不带丝毫犹豫与留恋。
周放离转身,大步踏下塔楼。
楼下马蹄声骤起,千骑奔腾汇成一股铁流,冲破苍梧镇的夜色,向着北平府的方向,滚滚而去。
城墙之上,唯余夜风呼啸,吹散了最后一丝属于北境之主的凛冽气息。
而在北城那扇始终未曾完全打开的窗后,若嵁亦缓缓直起身,合拢了窗缝。
她缓步回到琴台前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搭在冰凉的琴弦上。
“云徵。”她轻声唤道。
蜷在墙角草席上,早已被先前动静惊醒,云徵正揉着惺忪睡眼,闻言立刻应声:“先生?”
“明日,廖……,罢了。”若嵁欲言又止,移开覆在琴上的手,“天色尚早,你且歇息。”
云徵指尖微垂,倦意翻涌间,不多时便又迷迷糊糊睡转回去,侧脸贴着微凉的枕面,神情渐缓。
天光大亮,陋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若嵁手持盲杖,玄氅的衣摆扫过门槛。融融春光,与一道毫不避讳的审慎目光也一并闯入,定定落在他的身上。
此人,似乎不是王府亲兵。他的少了几分军旅的煞气,却多了几分江湖的草莽随性。
“阁下是?”若嵁试探问道。
李趣倚在门框上,目光复杂地锁在若嵁身上。眼前之人,便是让他多年的追寻仿佛成为笑话的明证。可,王爷说答案在她身上……
他压下心底翻涌的旧恨与新疑,用一种刻意为之的懒散腔调虚虚拱手:“在下李十一,奉王爷之命,护卫先生安全。”
李十一?
这名字起得过于敷衍,姿态更敷衍。
云徵这些天被若嵁将养着,也算见识了不少大场面,性子也被养得胆大了几分。正欲出声斥责,却被若嵁拦下。
“有劳李护卫。”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在下欲往翠云阁一行。”
李趣的眉头狠狠拧起。
翠云阁?这瞎子去那种地方作甚?
他心中一阵烦躁,既有对风月场所本能的厌恶,更因他看不透她的意图。
李趣看向若嵁的眼神里混杂着估量、探究,皆源于过往对她的深刻恨意。他假作垂首,以按耐住心头的本能厌恶,沉声道:
“先生请,在下随行护卫。”
一行三人穿过渐渐苏醒的街市。
李趣落后半步,落在若嵁身上的目光如有实质,且不加掩饰。
从那覆眼的鲛纱,到略显宽大的玄氅下摆,再到执盲杖探路时那过分沉稳的步态,每一处细节都未放过。那眼神里没有寻常护卫的恭谨,反倒带着几分估量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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